除夕，是一年來宮里最忙碌，也最熱鬧的一天。

　　這日一大早，雍正帝先要去坤寧宮祭神，然后率眾位皇子，以及宗室的男性子弟前往奉先殿祭拜先祖。

　　而在寧壽宮的皇極殿，宮中妃嬪及宗室女眷，按照各自的封號，或夫家的爵位排列成行，以熹妃毓媞為首，向當(dāng)今后宮中地位最高皇貴太妃佟佳氏，叩首行辭歲禮。

　　禮畢后，皇貴太妃則會按照滿洲舊俗，各賞賜荷包一件，親眷們也就各自離去，歸家過團(tuán)圓夜。而宮里的除夕夜宴分為三處：第一處自然是在乾清宮，這是皇帝和妃嬪吃團(tuán)圓飯的地方，第二處就是寧壽宮，是太妃們在一起團(tuán)圓；第三處則是重華宮，因為只有弘歷在成婚后仍居住在紫禁城內(nèi)。

　　皇宮與普通百姓家不同，皇帝很少和后妃們一起用餐，所以除夕夜宴就多了一份特殊的團(tuán)聚意義，但這種團(tuán)圓又藏著一絲落寞。宮中規(guī)矩，除了皇帝和年幼的阿哥，男女不可共聚一堂，所以乾清宮的團(tuán)圓飯，只不過是皇帝和后妃的聚餐而已。

　　既然宴設(shè)三處，戲也會分成三處辦。

　　未正一刻，雍正帝到乾清宮，眾位妃嬪行禮后，待他升入寶座，她們才能按次入座。

　　滿人入關(guān)后，沿用明朝禮制，帝寶座前設(shè)金龍大宴桌，左側(cè)地平上，面西座東擺著皇后的宴桌，其余嬪妃的宴桌排在左右。因為如今并無皇后，所以左邊首座是熹妃毓媞，次座為裕妃耿氏，而劉貴人娮婼的排位雖在李貴人羽昕之下，但她懷有皇嗣，所以居右邊首座。

　　除夕宴席的規(guī)模并不大，但食物非常講究。

　　雍正帝的金龍大宴桌上，共擺了八路膳食果品，除果盒外，膳食共計六十三品。因雍正帝喜好簡潔，所用的餐具皆是青白玉制，和紅漆雕花看果盒，及紫檀鑲金嵌玉箸。毓媞雖是熹妃，但雍正帝賜她貴妃規(guī)制的頭桌宴一席，特配青玉鑲赤金筷套；裕妃耿氏賜二桌宴一席；貴人娮婼賞二桌宴一席；其余的貴人、常在，均是兩人共享三桌宴一席。

　　膳畢后，奴才們撤去殘肴，換上果品酒水，升平署總管也在此時送來戲目，請雍正帝和眾位妃嬪點(diǎn)戲。

　　雖然除夕承應(yīng)戲的劇目多些，但都是些表現(xiàn)新年的喜慶祥和，祈盼來年吉祥如意，每一出都大同小異，也沒多大意思。

　　雍正帝自然是按慣例，點(diǎn)了一出傳統(tǒng)熱鬧戲《升平除歲彩炬祈年》，又讓人把戲目先給毓媞，并說道：“你也幸苦了一整年，挑你喜歡的，也不拘是不是除夕承應(yīng)，即便是本子上沒有的，他們也一樣能演?！?/p>

　　“臣妾謝過皇上厚愛?！必箣q含笑額首，又看向?qū)γ娴膴讒S，才轉(zhuǎn)頭對雍正帝說道：“皇上，臣妾想著娮婼妹妹懷有身孕，四福晉又剛誕下三格格，這宮里是要越來越熱鬧了，所以臣妾想點(diǎn)一出《童耄齊歡》，可好？”

　　“當(dāng)然好?！庇赫圩匀皇菤g喜，又贊道：“你做事永遠(yuǎn)都是那么周全?！?/p>

　　毓媞再次謝過雍正帝的贊言，才將戲目本遞給裕妃，請她點(diǎn)戲。

　　“你倒是肯為她想，宮里早就傳遍了，如果她肚子里的那塊肉是個男胎兒，皇上就會立她為妃，怕是你代為執(zhí)掌的鳳印，就得讓出去了吧?！惫⑹辖舆^戲目，捻酸地說。

　　“那倒好，如今年紀(jì)大了，這些繁雜事能推給別人，算是我福氣?！必箣q并不和耿氏一般見識，未有絲毫動怒，說完此番話后，笑容倒是加深了幾分。

　　見她們兩人竊竊私語，雍正帝微微蹙眉，問道：“你們兩嘀咕什么呢？”

　　“回皇上，裕妃姐姐正發(fā)愁，這戲目也太多了不知道該點(diǎn)哪一出，才能讓皇上更歡喜些。”毓媞一臉笑意地說道：“不如皇上發(fā)了恩典，幫裕妃姐姐點(diǎn)，也好讓我們姐妹多知道些皇上的喜好。”

　　“今日喜慶，隨著你們心意點(diǎn)，不用顧慮朕?！庇赫鄣恍?。

　　“我也沒什么特別的喜好，不如就《大吉迎春》吧？”裕妃連戲本都沒看，隨口說了這么一出，又笑道：“還是請劉貴人點(diǎn)吧?！?/p>

　　明知道羽昕的排位在娮婼之上，可雍正帝寵著娮婼，誰又敢有異議呢。

　　倒是娮婼懂事，謙讓著把戲目遞給羽昕，請她先點(diǎn)戲，又說道：“我也一樣沒有什么特別喜好，喜歡的那兩出戲，皇上和熹妃姐姐都點(diǎn)了。”

　　這話倒是說得乖巧，雍正帝更是高興了，也對羽昕說道：“原本就該你先點(diǎn)戲，別推了，朕知道你不喜過于浮華的，《花仙效靈》那出可合你心意？”

　　“謝皇上賞戲?！庇痍窟B忙起身謝恩，眉開眼笑地說道：“皇上，臣妾知道籬萱妹妹最喜歡那出《預(yù)報春魁》，可否容臣妾再多點(diǎn)這一出？”

　　貴人以下位分的無點(diǎn)戲資格，羽昕此舉，既做了好人，又在雍正帝面前賣了個乖，贊她最能為人著想。

　　“謝謝李貴人眷顧?！被h萱只是微微額首，并未起身施禮。

　　余下的幾位貴人都各點(diǎn)了，全是除夕承應(yīng)的劇目，也都懂得避開《爆竹遺風(fēng)》和《大義不昧》這兩出康熙帝最愛的。

　　乾清宮這團(tuán)圓雖然透著虛，但看著還是熱熱鬧鬧。

　　而寧壽宮就不同了，佟佳氏受了眾女眷的辭歲禮后，就借口身子困乏回房去了，也不同其他太妃一起進(jìn)宴。至于這戲，都是一樣的本子，看了大半輩子，幾位年紀(jì)大、入宮久的，包括瓜爾佳氏在內(nèi)，都沒什么興致。只有幾位年輕的太妃，樂意以聽?wèi)虼虬l(fā)時間，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守歲。

　　最有年味的當(dāng)屬重華宮，所有妻妾子女都聚在崇敬殿，好不熱鬧。且這里也不用拘著什么禮數(shù)，奴才們進(jìn)來行了禮，甯馨散了荷包、壓歲錢，又賞了他們酒菜，便讓他們自己去吃合歡宴。也叫升平署的人來獻(xiàn)戲，卻都不撿那戲目上的，單憑著個人的喜好，點(diǎn)些熱鬧好玩的。

　　這邊宴畢后，弘歷讓人抬進(jìn)來一個紅木大箱子，里面裝著幾十個同樣大小、同樣花色的錦盒，上面都編著號。又讓人拿來了大海碗和骰子，讓甯馨和其他八位侍妾擲骰子，得了多少點(diǎn)數(shù)，就取那相應(yīng)號數(shù)的錦盒，里面的東西便是年禮。余下的，就當(dāng)成一會兒玩銅投壺的彩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