將人偶用繩子綁著扔進(jìn)灰堆里，抓來柴枝往灰堆上敲打，一邊打一邊還得假裝喊疼。

　　打如愿是在家時(shí)鶯桃教給她和熙玥的，以前她們也只當(dāng)是玩樂，從未想過是否會真的靈驗(yàn)。若真如傳說中那樣神奇，她只求：冤死的父親能摒棄怨氣，可早登極樂或是歸入輪回；流放千里的母親能一路平安，在伊犁的日子不要太過艱辛；妘娘和熙玥雖不知現(xiàn)在何處，也求她們能夠安好，愿妘娘早日尋回丈夫，一家得團(tuán)圓美滿；鶯桃姑姑遠(yuǎn)去蜀中，蜀道難行，但求其一路平安。

　　幽燈下，落寞孤影，蹲在小廚房里呆呆地望著那個(gè)人偶。

　　淚，一滴滴地落在灰堆上。

　　玹玗希望活著的人都能平安，而她也會聽母親的話，不論在紫禁城里生存有多艱難，都會盡力讓自己活下來，只有活著才有希望。

　　“這是做什么？”弘歷已經(jīng)在她身后站了許久，直到見她哭，才忍不住走出來。

　　這黑燈瞎火突然冒出個(gè)人來，嚇得玹玗跌坐在地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，才嘟著嘴抱怨道：“爺，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?。俊?/p>

　　弘歷刻意低沉著聲音，嚴(yán)厲地說道：“這原是給你的年禮，你用它在宮中施巫蠱之術(shù)，可知道是死罪？”

　　他當(dāng)然知道這絕非魘咒，不過是變著法子的逗她而已。

　　“不是的，不是的，我若是真要做那死罪之事，也不敢用向爺討來的人偶啊?！鲍t玗果然上當(dāng)，忙擺手否認(rèn)，又撥開人偶上灰，指著說道：“爺您看，上面沒有人名，沒有扎針，也沒有生辰八字的?！?/p>

　　“那又是為什么?。俊焙霘v揚(yáng)了揚(yáng)劍眉，依然假裝厲色。

　　“祈愿啊，打如愿……”見他還是緊鎖眉頭，玹玗急得只能跪下，換了卑微的語氣發(fā)誓道：“奴才發(fā)誓，這真的只是一種民間習(xí)俗，如有半句虛言立刻被人拖去打死……”

　　“好了、好了，大過年的盡說些不吉利的話?！焙霘v敲了敲她的額頭，將她拉起來?！霸强茨愠两趥兄?，所以逗你玩玩的，不想你竟這么沒膽?！?/p>

　　作為皇子他早已習(xí)慣了眾人以卑微的語氣說話，可在玹玗自輕自賤的這一刻他才發(fā)現(xiàn)，這“眾人”里面不包括她。

　　“雖然你是我?guī)煾?，但更是……”玹玗松了口氣，想了想還是說了實(shí)話，“更是位阿哥，我要是被誤會成妖人，作為當(dāng)朝最被看重的皇子，你定是要為天下除害的?！?/p>

　　弘歷眼中閃過一絲詫異，能猜到他是皇子不難，可又是怎么猜到他具體身份的？只見玹玗眉目含笑地盯著他衣服上的繡圖，才恍然自己竟然穿著朝服到此，卻仍有些不解的問道：“那你可知道我是哪位阿哥？”

　　“當(dāng)朝四阿哥。”玹玗直接肯定地回答。

　　“何以見得？”滿臉疑惑地望著她，他確實(shí)好奇這是怎么判斷出來的。

　　玹玗猶豫了片刻，明眸中閃著慧黠的光芒，緩緩地說道：“第一次見到爺是在臘八，那個(gè)時(shí)辰還能在宮里行走的不是王爺就是阿哥，先帝爺?shù)幕首又校c爺年紀(jì)相仿的兩位，一個(gè)只封了貝子，一個(gè)也才是貝勒，所以那時(shí)我就知道爺應(yīng)該是當(dāng)朝的阿哥。且能在紫禁城中隨意支配空置院落的，必定是皇上相當(dāng)看重的阿哥，再說宮中早已傳遍了，皇上已經(jīng)許諾四阿哥為親王，冊封大典就在今年二月初二?！?/p>

　　“皇阿瑪可不止封我一個(gè)，還有我五弟呢。”弘歷挑出了她的漏洞，想看看她還有什么解釋。

　　“可我額娘是仁壽太后宮里掌事姑姑，那本由她所抄錄的納蘭先生的詞，不就是鐵證了？”她也是因?yàn)檫@一點(diǎn)，才敢百分百確認(rèn)的?！霸僬f，莫名其妙的出現(xiàn)一位爺對我多加眷顧，難不成會是我上輩子積福積德修來的，恐怕還是靠著額娘的面子?！?/p>

　　“你還真是個(gè)鬼靈精?！焙霘v朗聲一笑，輕輕點(diǎn)了下她的鼻尖?！澳氵@丫頭小小年紀(jì)就如此刁鉆，以后長大了還得了?！?/p>

　　“養(yǎng)不教，父之過。教不嚴(yán)，師之惰。”玹玗盈盈笑著，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?！耙蝗諡閹熃K生為父，我要是以后有差錯(cuò)，那這‘過’和‘惰’可全都落在爺?shù)念^上了?！?/p>

　　弘歷驚訝地眼睛一瞪，不過他還就喜歡這種柔順下的伶牙俐齒，忍不住地再次大笑道：“你這丫頭，倒是能先給我編排罪名，既然是師父，你那稀奇祈福法可有我的份？”

　　“這還真沒有?！鲍t玗搖搖頭，明眸微瞇，嘴角勾起一絲淺笑，說道：“爺身份尊貴，不適合這種祈福法?！?/p>

　　“那你說來聽聽，這種祈福的步驟?！焙霘v隱約記得在哪本書上見過關(guān)于打如愿的說法，只是一時(shí)之間還真想不起來了。

　　“在民間，正月初一雞鳴時(shí)，將人偶綁上細(xì)繩，輒往灰堆間捶打，新的一年就能事事如愿?！鲍t玗細(xì)細(xì)講了民間傳說，又背誦了宋朝詩人范成大寫的《打灰堆詞》。

　　“哦，那是《錄異記》中的故事，不過是說一個(gè)薄情寡義的男人，靠著侍妾的法術(shù)變得富貴，卻不知珍惜，反而因小事棍棒責(zé)打，侍妾最終逃走?！焙霘v微微皺眉，又笑嘆道：“這樣的故事居然能演變成祈福之法，與其做這些沒影的事，還不如跟爺說。”

　　玹玗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之光，卻是瞬間滅掉，露出困惑神情的她慢慢低下頭，囁嚅地說道：“皇上定我阿瑪犯上謀逆之罪……”

　　岳鐘琪一案懸而未決，且對他指控毫無實(shí)證，其麾下的輕車都尉海殷卻草草定罪斬首。整件事情弘歷早已暗中查明，也猜到了隱藏在背后的真正原因，但鄂爾泰上書彈劾乃是雍正帝暗示，那被冤枉的人只能認(rèn)命，誰也不敢，也沒有能力幫。

　　“你額娘一路平安，已有人暗中護(hù)衛(wèi)?！蔽罩t玗的手，弘歷又給了她一顆定心丸，“我的人也會沿途打點(diǎn)，放心?！?/p>

　　玹玗抬頭看著他眼眸，淚又已盈眶，再次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個(gè)頭，“玹玗替額娘謝謝四阿哥大恩?！?/p>

　　打如愿，或者真是靈驗(yàn)的，至少打出了貴人相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