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耿攸1
作者:曼卿|發(fā)布時間:2018-07-16 12:00:00|字?jǐn)?shù):2875
宣明二十五年三月廿七日申時,鵲山肅羽城三神殿。
太陽到了西邊,漸起暮色。
玄靈均的葬禮結(jié)束,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沿著下山的崎嶇路蜿蜒而去,那些哭天搶地的民眾們久久不散,跟在隊伍后面。玄章才發(fā)現(xiàn),他的弟弟竟然如此受民眾愛戴。在帝君的悼詞中,那些佶屈聱牙的贊美,比不上這些樸素的眼淚震撼人心。
帝君及臣子們離去,在神殿中修行的侍侶們正在打掃。玄章站在三神華麗的金身神像下,遙望殿外的風(fēng)景。此處位于肅羽城西側(cè),據(jù)說與牧野崖上的三神殿遙遙相對。
顫顫巍巍的老人跪在蒲墊上,認(rèn)認(rèn)真真地一拜再拜三拜,雙手抱拳閉上眼睛,口中念念有詞。這個老人剛好位于玄章望向殿外的視線正中,他一低頭就看到了老人。老人身上穿著喪禮才穿的深紫色官服,胸前背后紋繡著暗紅色朱雀神鳥圖,戴著檀木朝珠。他的默念,還不時夾雜著聲嘶力竭的咳嗽。
玄章記得,司禮官報過他的身份,當(dāng)朝太宰耿攸。
太宰位居一品,玄章則是位同從一品星躔臺大巫祝,按照品階,玄章得去向太宰大人行禮問安。但是,看他祈禱得那么虔誠,玄章沒有貿(mào)然前去,而是小心翼翼地從側(cè)邊繞到他身后,打算等他祈禱完再問安。
“大巫祝,老朽病中告假,不必拘禮?!惫⑻撞痪o不慢地站起身,對身后的玄章慈祥地說。
玄章還是微微彎腰以示尊敬,基于耿太宰是年齡上的長輩。在禺疆城,他常常呆在無知洞中翻閱關(guān)于鵲山的書籍,知道在這個地方,禮數(shù)是最基本的交際手段。
“大巫祝還未履新,剛來此處,適應(yīng)么?”耿太宰走到他身邊,和氣地問。
“一切都很好?!毙禄卮?。
“從你這拘謹(jǐn)里,感覺還是很陌生?。∨e目無親,連肅羽城都不熟悉,不習(xí)慣是正常的。如蒙不棄,老朽愿帶大巫祝去城中走走,就當(dāng)熟悉風(fēng)物人情?!惫⑻仔α诵?,做了個請的手勢。他知道玄章必然不會拒絕,這個年輕人沒有玄靈均在肅羽城四十年的歷練,還不懂這里的生存法則。
“有勞!”玄章隨著他的腳步走出三神殿,三神的光華倒映在他們背上,顯得格外刺眼。
耿太宰已過鮐背之年,這個年紀(jì)在玄武來看不過是小半生時光,但對朱雀人而言,已經(jīng)足夠稱得上老人。耿太宰的老人斑遍布枯瘦的臉上,手指干癟如竹節(jié),有些駝背,但精神矍鑠,看起來不太像個正在生病的老人。至少,他走在前面,玄章得用比較快的步子才能跟上。
“喲,年輕人,看來你不經(jīng)常走路?!崩蠣斪踊仡^看著快步跟著在后面的玄章,停下來打趣道:“我們這些老頭子,每天丑時起床,寅時趕到朝陽橋,等候上朝。在宮內(nèi)是不允許坐轎,從宮門到朝陽橋足足二里路,我跑了大半輩子啦!”
“耿太宰教訓(xùn)得是。”玄章斯文地點頭道。
“你看看你,從頭到腳都是個畏首畏尾的青瓜蛋子,別說三神殿,就是朝堂上那幾個老油條,你一個都擺不平。站著,慢慢走?!惫⑻淄O履_步,等他并肩后,才說:“在肅羽城,有句話,叫做貴人步遲。除了圣上,沒有任何人值得你快步追趕,你要做的,就是慢條斯理,做自己該做想做的事?!?/p>
玄章有些不解,眼前的這位老人的意圖何在。
說話間,他們從側(cè)門走下,來到了肅羽城西側(cè)的鴻鵠街,此刻街上沒有往日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叫賣聲,基本都跟著玄靈均的送葬隊伍去了。這條街上多得是游商、小販、準(zhǔn)備考取功名的學(xué)子甚至乞丐,房子密匝匝挨在一起,木梁磚瓦隨意一搭就是遮風(fēng)擋雨之所,不少人靠著三神殿的布施過活。玄章從十方森林趕來肅羽城的路上,見過繁華的府城,也見過荒涼的鄉(xiāng)村,但沒想到帝都中會有這么一處令人難堪的地方。
“以前這里叫燕子街,只因有位在這里住了十年最終考取狀元的學(xué)子封官游街后,下令改為鴻鵠街,鼓勵后生們上進。大巫祝不必考取功名,感覺不到這對他們的重要,十年寒窗,一朝南雍閣應(yīng)試,取前二十名入仕文淵閣,殿試前十封官,余者回文淵閣候補。多少人,都是從這條街野雞變鳳凰?!惫⑻仔Σ[瞇地說著,捋了捋他花白的胡子。
玄章有些驚奇地看了看周圍,他知道入仕君澤只有兩條路,生在王族,或者每年四月初五南雍閣應(yīng)試。在他的故鄉(xiāng),父王身邊環(huán)伺之臣皆是覺醒神脈的王族成員,絕不可能有來自泥濘之地的平民,至少玄武祖祖輩輩都認(rèn)為,那些人連接觸神意的機會都沒有,毫無資格掌控家國命運。
“圣上英明?!毙卵圆挥芍缘刭潎@。
耿太宰指著不遠處正在販賣梨膏糖的小伙子,道:“別管朝堂上那幫老油條怎么想,你要竭盡所能獲得這些人的尊崇愛戴?!?/p>
玄章從袖口摸出一枚金雀錠,遞給小伙子,拿了一包梨膏糖,遞給耿太宰,說:“剛才聽您咳嗽,吃些梨膏糖會舒服些?!边@是他路過江陵郡,染上風(fēng)寒咳嗽,一位游方郎中告訴他的。
“大……大侍徒,小人不敢收您的錢,我,我實在找不起!”小伙子滿臉驚恐之色跪在地上,雙手捧著金雀錠高高舉著。
玄章低頭近距離地看著他,長相普通,衣衫襤褸,除了一雙手渾身上下沒有干凈整齊的地方,胸前沾著黏膩的白沫。這就是所謂“云泥之別”,他有些猶豫,那位郎中在江陵蓮塘邊贈他三顆金雀錠,祝他一路順風(fēng),另外兩枚買馬花掉,就余下這一枚。
耿太宰從自己腰間拿出一枚金雀幣放到小伙子手心里,然后拈起金雀幣還給玄章,回頭對小伙子慈愛地說:“換件干凈的衣服出來賣,生意會更好。你看看,你家中還有病重老母,也是犯了和我一樣的肺痿之癥,給她賣些好吃好喝的,去吧!這是大巫祝賞你們的!”
“謝謝大巫祝,謝謝大巫祝,謝謝大巫祝!”小伙子千恩萬謝,連連叩頭。邊跑回去,還邊喊:“新大巫祝來了!”
玄章接過金雀錠,再次大惑不解地看著耿太宰,耿太宰拍拍自己的手,笑著說:“一顆金雀錠,可以買下青驄馬,買下一畝田,鳳凰郡內(nèi)半座宅院。一百枚銅雀幣換一枚銀雀幣,一百枚銀雀幣換一枚金雀幣,十枚金雀幣換一顆金雀錠。這條街,可沒有地方讓他花出去金雀錠,他得上東邊錢鋪換,東邊可不是他能去的地方,所以你給也沒用?!碧椎嗔恐埓樱f:“一袋糖梨膏五枚銅雀幣,金枚銀雀幣夠他一年過活。給別人期望稍微多一點點的施舍,人家會感恩戴德,給得太多,不是養(yǎng)仇人就是人家要不起。”
“為什么會要不起?”玄章問。
“凡事皆有代價,不是自己應(yīng)得的東西,就算得到,來日必會付出代價?!惫⑻酌嗣?,怡然笑道。
“您為什么知道他家中有病重的母親?”玄章又問。
“玄武自負(fù)擁有看透生死的力量,卻也連這點小事都看不透么?哈哈!”耿太宰把雙手背在后面,緩緩解釋道:“那小伙子胸口上有些痰沫,他年紀(jì)輕輕不瘋不傻氣色甚好自然不是他得,若母親健康必然能將那小伙子照顧妥帖干凈,想來必然是母親病重?!?/p>
玄章信服地點點頭。
兩人繼續(xù)向前走,穿過了鴻鵠街,天色漸晚。一老一少,衣著華麗,在人們時而驚詫時而視若無睹間,從西邊穿越到了東邊。自離開鴻鵠街,空氣再沒有浮塵的酸味兒,紅黃瓦墻富麗堂皇。玄章并不喜歡肅羽城的建筑,太過浮夸炫目,多數(shù)宅院都有夸張上翹的雀尾檐,屋脊上雕鏤著碩大三神五獸像。在遙遠的禺疆城,房屋皆由一塊塊巨大的黑磚壘砌,沒有花紋,線條硬朗。
“我們要去哪里?”玄章終于忍不住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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