鏤金錁樂霓裳舞，婉吟鶯歌琵琶鼓。

　　忽然就起了龍卷風(fēng)，毫無征兆的這場龍卷風(fēng)將半數(shù)以上的麥子都給卷走了，索性沒有人選傷亡。那些麥子是長孫棠去信長安請趙明空代為向朝廷采購的，花去了五千兩黃金，麥子是隨著商會的人一塊兒到的，也是陰山黑市的人辦事利落。

　　只可惜現(xiàn)在有很多麥子都已經(jīng)被風(fēng)給卷走了，余下的又被混入了太多黃沙。

　　阿娜爾過來找長孫棠時，卡盧比正在桌案前如孩童似的規(guī)矩坐著，面前還放著一些筆墨紙硯。自然，阿娜爾看不懂中原人的漢字，也不知道那些事用來寫字的。

　　“阿傾妹妹，族長讓我過來問問你，現(xiàn)在該怎么呢？族人們現(xiàn)在都很慌，那些麥子……”

　　阿娜爾話未說完，長孫棠抬了頭朝她比了一個手勢，示意她先去帳篷里。

　　卡盧比抬頭看了看她：“阿傾，怎么了？”

　　“沒什么，你繼續(xù)練字。”長孫棠起身往帳篷里走，卡盧比還想睜眼把這個小姑娘看清楚，可是眼睛上蒙著的輕紗還是遮住了他太多的視野。卡盧比提筆蘸墨，一撇一捺工工整整，轉(zhuǎn)瞬就在紙上寫下一個“傾”字。

　　阿娜爾在帳篷里恭謹?shù)恼局瓜袷情L孫棠的一個丫鬟似的，對長孫棠的敬畏不亞于面對部落長老。

　　“阿娜爾姐姐你坐呀，和我還客氣？那些麥子吹走了就吹走了吧，我也知道這黑戈壁本就留不住多少，所以我也做了兩手準備。

　　眼下一部分的牧民手里肯定還有一些，咱們拿一些去換，礦石也好，草場也好。剩下的我想阿娜爾姐姐你也知道該怎么辦了，對么？”

　　長孫棠自己也不知道，自己什么時候成了一個無奸不成商的唯利是圖的人了。

　　或許，這就是她當(dāng)初提議用黑戈壁的羊毛和中原朝廷做生意的原因了吧。

　　舍棄了五千兩，眼下雖然虧了些，可她明天此時就能賺個七八倍回來。如此，也不算虧。

　　阿娜爾走后長孫棠又去陪卡盧比練字，沒多久的功夫便來了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正太。正太穿的一身長歌門校服，是長歌門折仙李太白門下新收的小弟子，今年剛六歲，這次是跟著楊青月還有趙宮商一塊兒來黑戈壁的。

　　“阿傾師姐！”

　　“你不跟著楊大哥他們?nèi)ズ谒钦覠o塵子，怎么回來了？”長孫棠歪頭。

　　小琴太瑯臣反手撓著后腦勺：“唔，師兄們說我年紀太小，無塵子的琴音殺傷力很大，修為不夠的我還是別去了。所以我就回來了?！?/p>

　　“正好，聽說太白先生對你很是喜歡，經(jīng)?？淠闶莻€聰慧的孩子。讓我考你一考，”長孫棠伸手從筆架上取了一支比卡盧比手里更細一些的狼毫來，在筆洗中暈了水，蘸墨，在一張新紙上擬了一個詞：“

　　飛沙走石。這黑戈壁什么都缺，就是不缺沙子?！?/p>

　　“師姐……”瑯臣瑟縮著脖子。

　　“你要是能以飛沙走石為題給我對上一個工整的對子，我就把昨天你見過的‘落葉飛花’劍招交給你如何！”其實落葉飛花算不得是劍招，那是她從前在修真界拿來對付討人厭的蜂群時創(chuàng)下的招式，空手也能使出來。

　　瑯臣眼前一亮：“真噠？”

　　“看你長得這么可愛的份上，只要你把對子寫出來，我不收你束脩的！”長孫棠瞇了眼，看上去笑的格外溫柔。

　　瑯臣：“……”

　　楊青月和趙宮商要去的黑水城就在歌朵蘭沙漠附近，昨兒夜里他們抵達黑戈壁幽幽海時，就曾在路上聽見有人在彈琴。一開始他們也以為是楊逸飛，可那琴音的功底和其中蘊藏的殺意，卻不是楊逸飛如今能夠彈出來的。

　　楊青月反手取下背上的琴來橫在雙膝之上，趙宮商見狀也將琴取來。楊青月先起了一個音，趙宮商隨之也跟著楊青月的曲風(fēng)彈了下去，茫茫沙漠里，兩個素雅長衫的謙謙君子卷沙飛石，以琴聲在和自然打招呼？

　　琴聲似流水，似玉石。

　　但更像是戰(zhàn)鼓擂擂，馬蹄嘶鳴，戰(zhàn)亂不休。

　　誰還活在你的眼前，誰又從你心里死了？

　　豈曰無衣，與子同袍！

　　楊逸飛和周宋也在黑沙堡聽見了這琴聲，大抵是因為大家都對音樂過分的敏感吧。

　　也是楊逸飛從小就對自己的兄長十分崇拜的原因，隔了這么遠，他也能把楊青月獨有的琴聲給聽出來：“阿宋。”

　　“逸飛兄，怎么？”他們剛在和黑沙堡的沙匪談交易，被楊逸飛這樣一喊，周宋心里還以為楊逸飛覺得對方提出的條件太多，不想繼續(xù)談下去了呢。

　　“大哥和趙師兄去黑水城找那個無塵子了?！?/p>

　　周宋一愣，隨后點頭：“是啊。”

　　“聽說無塵子不但生有六指，還是個天縱奇才的琴師。當(dāng)年高宗皇帝準備封他為琴相，但是他拒絕了，好像是因為他自己說他的琴聲已不干凈了?！备蓛舻那僖羟∪绺呱搅魉?，云泉白月。

　　周宋恍然，半晌后才說：“天下間懂琴之人何其多，個人有個人的悟性。比如我自己，雖精通樂理，可讓我來彈琴，那是萬萬學(xué)不來的?！?/p>

　　“安然自在弦上音，玲瓏聲脆江南雨?！睏钜蒿w道。

　　他默默低頭看著自己一向是右手比左手長了一截的袖子，四指蜷縮成拳，未敢伸出。

　　周宋垂眸，卻不知該如何安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