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公出身農(nóng)村、聰明刻苦、努力奮斗、孝順父母，唯一的缺點是虛榮，一心只想吃軟飯。

　　他自尊心不強，虛榮心卻極強，最大的夢想是上清華，然后找個容貌好，家境好，讓人嫉妒的女朋友，女朋友的父母再為他介紹一個有前途的好工作，讓他可以少奮斗二十年。

　　他把一切都想的很美好，可結(jié)果是，他最后娶了他的小跟班——高位截癱的我。

　　1

　　我和我老公是一個村子的，他自小就特別聰明，心有大志，我沒見過比他更努力學(xué)習(xí)的人，不過他脾氣不好，人又傲慢虛榮，一雙眼睛長在頭頂上，各種看不上別人。

　　他有很多缺點，可在我眼里，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。

　　聰明、努力、上進、雖然有點小氣，可是長的很好看。

　　或許是因為我們是鄰居，也或許是因為，我總偷家里的雞蛋換冰棍分他一半，但我想最大的原因是，我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把他夸上天，滿足了他的虛榮心，所以他讓我跟著他，做他的小跟班，我一雙小短腿到處跑，開心的不得了。

　　他偶爾來了興致就教我學(xué)習(xí)，教不會氣的打我頭，說世界上沒有比我更笨的人，我也不生氣。

　　說實話，我也不知道為什么，就是從小就喜歡跟著他，做什么都行。

　　后來我長大了，長開了，自我感覺挺好看挺有氣質(zhì)的，就跟他表白，說要嫁給他，他驚訝的張大嘴，然后用書在我腦袋上狠砸了下。

　　“我瘋了才娶你！要錢沒錢要貌沒貌脾氣又孬，我娶你干什么？”

　　我癟癟嘴，第一次跟他生氣，可是他說的好像也沒錯。

　　他看了看我，突然勾勾手指頭，神神秘秘地說：“傻丫，你知道清華嗎？”

　　我點點頭，我當然知道，我又不是真傻！

　　“我聽說清華的對門，就是北大，里面都是才女，而且有很多家境好的，住的不是高樓，是別墅，別墅你知道嗎？我將來的老婆，肯定是上北大住別墅的人，你啊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，別做夢了啊。”

　　我第一次不服氣，“可是老師說，只有沒本事的軟飯男，飛出山溝溝之后，才會娶有錢又漂亮的女人！有本事的人，自己掙前途！”

　　他鄙夷地看著我，“老師說的，就是狗屁，吃軟飯，聽上去不好聽，但是……“他少見地嘆了口氣，”傻丫，你看看我，皮子嫩，身體弱，學(xué)習(xí)的苦能吃，別的苦，我可吃不了?！?/p>

　　我看了看他的胳膊，確實，他太瘦了，家里窮，營養(yǎng)跟不上，只長個子不長肉。

　　小時候又生過病，跑幾步就虛的慌，按照別人的說法，除了臉和學(xué)習(xí)，百無是處，這種人，還有臉看不上別人？

　　對了，因為這句話，我和那人干了一架，差點咬掉他耳朵。

　　誰都不能說他不好。

　　他望向遠方，又幽幽地說：“而且我爸的病……要是等我奮斗十年，人都沒了?！?/p>

　　我還是有點不死心，“可是，會不會不太好？欺騙別人感情，不是騙子嗎？”

　　他笑了笑，摸摸我的頭道，“誰說我騙人感情，只要她能幫我平步青云，我就把一生的愛都給她。”

　　我愣了愣，眼睛發(fā)酸，最后生氣的轉(zhuǎn)身跑了。

　　那是我唯一一次跟他表白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后來日子一如既往，我還是天天跟著他，當小跟班，吹馬屁，哦對了，現(xiàn)在的人叫彩虹屁。

　　又過了兩年，他果然考上了清華，村長親自上門，全村人排成隊送行。

　　他站在那，帶著大紅花，脊背挺直，臉上有種終于揚眉吐氣的傲。

　　有沒考上的噓他，說他裝什么裝，一個農(nóng)家娃，就算上了清華，也會被人看不起。

　　我氣哭了，沖上去使勁揪那家伙的耳朵，揪得那家伙一邊討?zhàn)堃贿吔校骸昂煤煤茫畎?！他最厲害！他上清華我上當，讓人騙的就剩褲衩子行了吧！”

　　一片哄堂大笑聲中，我看見他嘴角勾了勾。

　　2

　　我沒考上大學(xué)，高中畢業(yè)就開始工作，他偶爾回來，呆兩天又走，瘦的不行。

　　我問他怎么了，他說累，每天許多事要做，我知道他沒學(xué)費，只能一邊工作一邊兼職打工，他身體本來就不好，身嬌體嫩的，做不得重活，受不得累，我覺得老天不公，覺得他像《紅樓夢》里的晴雯，心疼的不行。

　　第二年我就背著父母去了北京，和一群人擠在租的房子里，一邊當服務(wù)員，一邊給他洗衣服刷鞋子送好吃的，外加各種跑腿，他說我來了，他輕松一半，摸著我的頭說還是我的小跟班厲害，我高興極了。

　　那是我最快樂的兩年。

　　后來快畢業(yè)的時候，他交了一個女朋友，女朋友家很有錢，能給他安排一個非常好的工作，我決定走了，要不然被女孩子發(fā)現(xiàn)他總見別的女孩，誤會了就不好了。

　　我最后去看他的時候，女孩的鞋子臟了，讓他蹲在地上擦鞋子，他沒有任何不情愿的樣子，我想是真的，不管那個人是誰，只要能給他想要的生活，他就會愛她，哪怕是假裝，他也能裝一輩子，他就是那樣信守承諾的人。

　　可是我打破了他對自己的承諾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他畢業(yè)回家的時候，我讓我爸開四輪車去接他，山路不好走，車都不愿意過來，只有農(nóng)忙用的四輪車跑的起來。

　　沒想到半路車翻了，車輪壓在我后背上。

　　做了四次手術(shù)，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，我終于活了過來，可是高位截癱，胸部以下沒有任何感覺。

　　我爸那時候已經(jīng)得了癌癥，只是沒檢查過不知道，悲痛之下，生命更是被大幅度的削減了，我還沒出院，他就進了醫(yī)院，人一下從看著老了變成看著不行了。

　　臨走那天，在醫(yī)院，我拉著他的手，他卻到處找人，大家似乎明白他想做什么，都不由自主的向后躲，他遲了一步，被我爸死死抓住。

　　他撕著嗓子說……

　　“阿桂啊，你們從小一起長大，叔叔求你了，你幫我照顧曉慧……”

　　“曉慧沒別的親人了，她從小叫你哥，你，你帶著她，好不好??？”

　　“你答應(yīng)叔叔，叔叔下輩子，做牛做馬伺候你……”

　　我爸使勁咳嗦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不斷求著，我看著難受死了，說不出話，只會哭。

　　他紅著眼睛偏著臉不說話，我知道他不敢應(yīng)，應(yīng)了他一輩子就完了，我不怪他，我心疼我爸。

　　“爸，我自己會好好的，我很厲害的，我不用人照顧，爸你放心吧，我……”我哭的嗚嗚啦啦說不清楚話。

　　“我答應(yīng)?！彼蝗荒菢诱f，所有人都傻了。

　　他蹲下握住我爸的手，鮮少的認真嚴肅，“叔叔你知道的，我說話算話，從不反悔的?！?/p>

　　我爸終于放心了，他拉著我們的手放在一起，不住口地說：“叔知道，叔知道，你是好孩子，你們都是好孩子，曉慧交給你我放心，阿桂啊，你相信叔叔，曉慧她不會，不會讓你后悔的?！?/p>

　　三天后我爸過世了，傅桂和村里人幫他入了土。

　　對了，說了這么久，我還沒告訴大家他的名字。

　　他叫傅桂，蟾宮折桂的桂，名字像人一樣好聽。

　　很快我們結(jié)婚了，婚禮上富家女帶著人來，砸了婚禮現(xiàn)場，還打的他吐血，他沒動，后來富家女讓人架起我，想扇我巴掌，他從旁邊抄起啤酒瓶砸破，指著她說，“你打我，可以，我欠你的，你敢打我老婆，我打的你媽都不認識你?！?/p>

　　富家女罵他沒有心，哭著走了，我覺得對不起人家，可她打阿桂打的那么狠，所以她應(yīng)該，也沒有想象中那么愛他吧？

　　我這樣無恥的安慰自己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我和我心愛的男人結(jié)婚了，但沒有新婚夜，不僅如此，我還徹底毀了它。

　　3

　　我不知道你們見沒見過高位截癱的人，有的人從脖子以下不能動，我好一點，從胸部以下不能動，也就是說，我的雙手是好的，可即便如此，它們依舊有許多事不能做。

　　比如上廁所。

　　高位截癱的人大部分無法自主大小便，我就是這樣。

　　盡管在那之前，他學(xué)了很多，可真正操作的時候，還是顯得手足無措，加上我的不愿配合，最后我們兩個人都大汗淋漓，如同打了一架。

　　終于解決完，他吃力地抱起我，想抱我上床，但下一秒他就放下我，沖進了廁所。

　　我知道我身上有濃濃的臭味。

　　出租房里到處都是臭味。

　　他一邊吐一邊朝后擺手說：“我不是嫌棄你?！?/p>

　　我小聲地說：“我知道，你不嫌棄我，只是嫌我臭。”

　　我哭了，我想沒有哪個女孩子，會愿意讓他心愛的人幫忙大小便。

　　他無奈又歉意地看著我，指了指自己。

　　“我吐了一身，也很臭，你再哭，我會以為你也嫌棄我了?！?/p>

　　我使勁搖頭，邊哭邊說：“我不嫌棄你，你就算掉進糞坑里，我也會把你撈出來洗干凈的。”

　　“……我謝謝你啊?！?/p>

　　我不知道他笑什么，我明明是很認真說的。

　　之后的一段時間，他還是每天吐，但我看的出來，他在努力適應(yīng)。

　　我也在適應(yīng)，適應(yīng)當著心愛的男人面解決生理問題的時候不哭的像個沒腦子的弱智……

　　他盡心盡力地照顧我三個月，翻身按摩排泄……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憔悴了。

　　我擔心再這樣下去，他會抑郁。

　　我們的婚結(jié)在出租屋里，那段時間，他什么都給我買最好的，其中那把輪椅要一萬多快，我說幾百塊的就行，他說新輪椅功能多，不是為了我，而是為了他方便，我就不再拒絕。

　　新輪椅確實更舒服，但我想一直那么小氣的他，肯定心疼壞了。

　　他剛畢業(yè)還沒正式工作，兼職攢下的積蓄，花的很快，我看見他一雙好看的眉每天都皺到一起，為了照顧我他不能出去工作，只能在電腦上接點適合專業(yè)的活，他很厲害，可我知道作圖不是他最厲害的，他最厲害的本事，是在家里，只用電腦，做不了的。

　　為了照顧我，他放棄了夢想。

　　那天我對他說：“阿桂，我的手能動，想接點做手工的活，貼補家用?！?/p>

　　他看著網(wǎng)上兼職，頭也不抬，“錢的事你不用擔心，有我呢，你要是無聊，就看肥皂劇，你們女孩不是都喜歡嗎？”

　　這是他第二次拒絕，我決定不再提，但要偷偷學(xué)。

　　我不想一直做他的累贅。

　　我心疼。

　　我也不喜歡他一直擰著眉，想了想，我推著輪椅到桌子上，拿出花瓶里的塑料花，一手一個。

　　“阿桂你看我！”

　　他回頭看過來。

　　我用力搖著塑料花，一邊搖一邊歡呼，“阿桂最棒！阿桂最厲害！阿桂是世界最最最最最好的男人！”

　　啦啦啦，啦啦啦，我編著亂七八糟的歌，像個傻瓜逗他開心。

　　阿桂愣了下，眉宇舒展開，露出笑容，隨后又繃著臉說：“嗯，你也是最棒的，你的屁是世界上最臭的?！?/p>

　　我尷尬地停了下來，湊過去安靜的在他旁邊看他找能在網(wǎng)上做的兼職，心里默默地想，我要趕緊上網(wǎng)查一查吃什么放屁不臭。

　　4

　　阿桂是個驕傲自大的人，他喜歡展示自己，讓別人嫉妒自己，他也喜歡干凈，受不了任何臟亂惡心的東西，所以我早早就知道，這樣的生活他挺不了多久，我也不愿讓一個心有大志的青年，每天活在腌臜的屎尿屁里，更何況，我是那么愛他。

　　所以我每天想辦法練習(xí)，不是練習(xí)站起來，而是練習(xí)用兩只手適應(yīng)生活，練習(xí)如何養(yǎng)活自己。

　　這樣等他不厭煩的那天，我就可以笑著對他說，“別擔心我，我自己也能好好照顧自己，你快去找你的富婆，實現(xiàn)你吃軟飯的美好愿望吧！”

　　很快。

　　那一天就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