囚禁了我三年的魔頭，終于受我算計、跌落懸崖之下。

當(dāng)我逃出生天，歡喜地等待著與竹馬共結(jié)連理時，魔頭卻在洞房夜里再次出現(xiàn)：

“我說過，你這輩子只能嫁給我！”

......

沈富商失蹤三年的女兒終于尋回，闔府上下卻無一人有喜色。

爹娘命下人緊閉大門，猶如驚弓之鳥般左右張望著：“媛兒，那人，那人真的死了嗎？”

我麻木地點點頭，沒有掩蓋眼中的狠厲神色：“是我親手將他推下萬丈懸崖，那魔頭，絕無可能生還?！?/p>

爹娘微微愣怔，大抵是想不明白，從前那個瞧見貓兒狗兒受凍都要哭鼻子的小姑娘，如今怎的說起他人的生死之事都變得如此冷淡。

其實我也想不明白，魔頭歐陽洛，怎么只用了三年，就將我毀成了這副模樣？

三年前，我剛剛及笄，滿目艷麗春光，是世上最活潑的小嬌娘。

可如今，我還未到十九歲，雙眼中卻盡是疲態(tài)，甚至兩鬢間都添了三五根白發(fā)。

“阿櫻，伺候我就寢吧?！币估?，我疲憊地喚人。

忽然想起，貼身伺候了我十八年的阿櫻，早在三個月前，因我不肯吃歐陽洛夾過來的飯菜，而被人活活打死了。

新來的丫鬟手腳粗苯，總是慌慌張張地斜眼瞧我。

我知道她在想什么，想我一個閨閣中的小姐，為何會在新婚當(dāng)天被魔教教主擄走。

也在想，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女子，又是怎的從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手中毫發(fā)未損地逃了出來。

其實原因無他，只是歐陽洛愛慕我罷了。

孽緣應(yīng)從五年前說起。

那時我年幼，性子活潑，每每隨母親去廟里祈福時，都會不安分地溜去看花看鳥。

那日母親又領(lǐng)我去上香，忽然下了傾盆大雨，我本該乖乖待在母親身邊，卻突發(fā)奇想，要去看雨中搖曳的牡丹。

阿櫻攔著我，說若淋了雨定然要生病，可我就像著了魔似的，非要出去看看。

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(shù)，我在雨中花海里瞧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。

驚訝、害怕、猶豫，一時間全部涌上了我的心頭，但最終，我還是走了過去，將手中的傘遞給他，隨后又掏出阿櫻身上全部的散碎銀子：

“快去找個大夫看看傷吧，可千萬要好好活著。”

說完，我一溜煙跑了個沒影。

我自以為，那不過是漫長歲月中我不小心遺落下的善心，是絕對無傷大雅的善舉。

卻沒想到，在之后被擄走的三年里，歐陽洛會夜夜抱著我呢喃：“你可知，你是世上唯一一個希望我活著的人，如何叫我不心動呢？”

“滾！滾??！去死??！”我尖叫著醒來，摸摸另一側(cè)冰涼的床褥，看看自己未被束縛著的雙臂，突然意識到歐陽洛已經(jīng)死了。

死了，死了就好。

我癱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氣，像是一條差點被溺死的魚。

多么荒唐啊，所幸我終于可以逃離。

此時劉嬤嬤推開了門、走近床邊低聲喚我：“小姐，該起了，顧家姑爺來了?！?/p>

待我來到正廳時，就瞧見一溫潤如玉的男子正恭敬地回我父母的話：

“日前書院一切都好，昨日知曉媛兒歸家，便忍不住前來探望，一時情急忘了早遞拜帖，煩請二老見諒。”

他是顧昌和，家世好且人品貴重，曾是城中無數(shù)女娘的夢中情郎。

可他偏偏是我的青梅竹馬，與我兩情相悅并定下了親事。

偏偏是我，他那么好的人，偏偏栽在了我的手上。

父母寒暄幾句后，忙讓顧昌和坐下。

只見他取過小廝手中的拐杖，一步一挪移到偏座旁慢慢坐定。

哪怕是瘸了一條腿，依舊儀態(tài)端方，不曾顯露出半絲窘迫。

“沈兄，之前兩個孩子的婚事因為些小事耽擱了，既然媛兒已經(jīng)回來，那就再擇個吉利日子，讓兩人把婚事結(jié)了吧？”

坐在一旁的顧伯伯笑意盈盈，甚至連我失蹤三年都能用“小事”兩字輕輕帶過。

父親原以為顧家急匆匆拜訪、是來退親的，聽完顧伯伯這話，父親難掩驚訝神色，愣了好久才激動起來：“是啊，是啊，都聽顧老弟的?！?/p>

失蹤三年，女兒家的名節(jié)早已半點不剩，父親原以為我這輩子都要嫁不出去了，沒想到顧家還愿意信守婚約。

那可是顧家啊，世代書香門第，家中還經(jīng)營著一間上百人的書院，哪個女子看了都要感慨一句，實乃良配。

至于腿腳不便這等事，家中有的是奴婢家仆，就算顧昌和兩條腿都廢了也無礙的。

父親喜不自勝，催促了好幾次讓我速來見客。

我知再也躲不過，便攏了攏鬢間青絲，以免讓顧哥哥看到我的疲態(tài)。

就算是最后一次相見，我也不愿意他看到我有半點不堪。

“媛兒！”顧昌和一見到我，便激動地站了起來，隨后才想起這不合規(guī)矩，又慢吞吞地坐下。但是眼睛一直黏在我身上，不肯挪動半點。

而我對著父母和顧伯伯規(guī)矩地行過禮后，站在前廳中央正了正身形、一字一頓道：

“我不愿嫁顧昌和?！?/p>

“胡鬧！”從未對我說過半句重話的父親拍著桌子沖我嚷，顧伯伯連忙攔著：

“沈兄，莫要動怒，媛兒定是才歸家，不舍得你。”

顧昌和也站起來幫我找理由：“媛兒，是我心急了。你好好歇歇，成婚的事過段日子再說，等你心情好些了，我再同父親前來商議?！?/p>

顧哥哥還是那么溫柔，哪怕我這樣下他的顏面，他也只會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。

我咬咬唇，壓下心中的酸楚，繼續(xù)回絕了他：“不必再來商議，顧昌和，我不嫁。”

“你閉嘴！你要瘋啊！滾去祠堂罰跪思過！”父親氣得大嚷，可我卻神色淡漠：

“女兒可以跪，但這輩子，我絕不嫁給顧昌和。”

“為什么？”顧昌和此時才意識到我并非鬧脾氣，而是鐵了心要悔婚。

“顧昌和，難道你忘了，你的腿是怎么廢的嗎？”我盯著他，努力克制著情緒，盡力不讓眼淚掉下，以免浸濕了我的偽裝。

“這腿，是魔頭歐陽洛……”顧昌和還沒說完，我便截住了他的話：

“是我！是我命人打斷了你的腿！我害得你成了如今這副樣子，怎么可能與你日夜相守？”

我被歐陽洛擄走的第二年，顧哥哥便孤身一人闖進了魔教。

我從未想過，那般儒雅的他竟會扮作倒夜香的小廝。

“若是不這樣，如何掩人耳目？快換上衣服，我立刻帶你走！”

顧昌和催促著我，而我接過衣物，總覺得隱隱不安。

魔教勢力強大、守衛(wèi)森嚴(yán)，這些年朝廷想過諸多辦法都未能將其鏟除，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勢。

魔教教主歐陽洛，宛若自立為王一般作威作福，他所在的寢殿，怎么可能任由一個倒夜香的外人闖入呢？

我意識到不對，連聲催促顧哥哥快走，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。

寢殿內(nèi)猛然間燈火通明，數(shù)十人舉著火把與刀劍走了進來。

他們簇?fù)碇鴼W陽洛，只見他骨節(jié)分明的手慢慢撫上了我的臉頰，像是在竭力忍耐怒意般摩挲著：“我的媛兒，你怎么總是學(xué)不乖呢？”

“學(xué)乖”，歐陽洛第一次說這個詞時，我剛剛被擄來，準(zhǔn)備絕食明志。

而歐陽洛也不惱，并未對我做任何處罰，只是當(dāng)著我的面處決了那個為我送飯的小姑娘。

我被嚇得差點昏過去，歐陽洛就讓另一個姑娘再端份飯菜給我，我一時恐慌忘了接，第二個姑娘就也死在了我的眼前。

“若你還不吃，我就讓她們一直送，直送到你吃為止。”歐陽洛的聲音猶如鬼魅般冷漠，我慌忙將飯菜塞進嘴里，那時他滿意地拍著我圓鼓鼓的臉頰，笑著說我終于學(xué)乖了。

回想起那兩個姑娘慘死的模樣，我撲通一聲跪在歐陽洛腳邊，祈求他能夠放過顧哥哥。

“可他是顧昌和，是你的未婚夫，是差點與你成婚的人，我怎么甘心放他走！”歐陽洛練過邪門功法，只要動怒，雙目便會如染血般通紅。

我拼死抱住歐陽洛的雙腿，像是賭徒一般大喊道：“打斷他的腿！打斷他一條腿，將他扔回顧家，從此以后，他就再也出不了門，顧家和沈家的人，也就都不敢來找我了！”

或許是我像條狗一般祈求憐憫的眼神取悅了歐陽洛，他輕捏住我的下巴，笑得肆意張狂：

“那就聽媛兒的，打斷他一條腿?！?/p>

顧昌和被死死按在地上，而我被歐陽洛抱在懷里，他錮住我的臉，要求我親眼看著顧哥哥受刑。

我不敢動，更不敢閉眼，我怕自己稍微露出半點心疼，顧哥哥就會沒了性命。

我只能笑，笑著拍手，嘲諷顧昌和趴在地上的樣子好似喪家之犬般令人作嘔。

“看來媛兒心里果真沒有這個姓顧的。行了，扔回顧家吧。”

歐陽洛將我抱到了床榻上，我至今都無法忘記，那日顧哥哥眼神中的凄苦與擔(dān)憂。

往日記憶與眼前場景慢慢重合，我不敢再去看顧昌和的眼睛，只能梗著脖子放狠話：

“爹，女兒絕不能嫁顧昌和，若您非要我嫁，我便立刻出家去做姑子?！?/p>

“你威脅誰呢？威脅誰呢！”父親氣得拍桌，我轉(zhuǎn)身要走，卻被顧昌和拉住了衣袖：

“媛兒，你是不是因為我沒了一條腿，所以，厭棄我了？”

顧昌和的聲音低沉，像是有人狠狠將他踏入塵埃一般，令原本是人中俊杰的他變得那般小心翼翼且卑微。

我想，我便是那個拿走顧哥哥滿身驕傲的兇手。

其實“我厭惡你”這句話沒有那么難，但我就是說不出口。

我望著那張魂牽夢繞了三年的臉，最終卻只能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：“我已心有所屬，所以，無法與你成婚?！?/p>

說罷，我飛速逃離了前廳。

罰跪是意料之中的事。

按理說，我這種有辱門楣的家伙，應(yīng)當(dāng)立刻處死以正家風(fēng)才對。爹娘見我悔婚還肯容我，其實已經(jīng)是偏愛了。

但我寧愿他們殺了我，反正我應(yīng)該也活不了多久，不如給我個痛快。

歐陽洛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，他在我身上下過蠱毒，每三個月喂我一次解藥。

若無解藥，我便會肝腸寸斷而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