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　　嫁入鎮(zhèn)國公府第五年，我病了。

　　太醫(yī)說我這身子最多再撐一年，我將嫁妝，地契，鋪面的契子攏了攏，放在了匣子里。

　　鍍金描摹的彩鳳不曾褪色，人卻要先走了.

　　我差人去將我的夫君，世子爺君陌塵請過來用膳。

　　今日，我要親自下廚來為他做最后一餐。

　　灶臺的煙火，熏的我眼淚直掉，我果真不適合這里，誰也想不到曾經(jīng)名動京城的將軍府嫡女，現(xiàn)再洗手作羹湯。

　　等了許久，他終于來了。

　　雪花飄落在狐裘披肩上，夾雜著寒氣，瞬間涌入，我迎了上去想把他的外衣接過「陌塵，你來了」

　　他卻厭惡的后退了一步，將衣物仍在了一邊。

　　我若無其事的看著他，將自己緊緊絞在一起，因為用力而泛白的手指藏在袖中「來了，就用膳吧，這是我親手為你做的」

　　「你差人喚我過來，就為了此事？」「就為了吃飯？」

　　君莫臣邁步也走到了餐桌前，俊美的面龐卻在燭火搖曳中顯得是那樣的冰冷而沒有溫度。

　　「威遠大將軍要是知道他的掌上明珠竟要親自下廚討人歡心，會不會氣的從棺材里蹦出來？」

　　我以為五年了，早應該習慣了這個人的冷嘲熱諷，可其實，我還是會疼，很痛。

　　「陌塵，我父親已經(jīng)去了那么久了,我們能不能不要在.......」

　　「那是他活該!!」

　　君莫臣聲音忽然之間抬高，俊臉繃緊到了極限「從他當年逼迫我娶你的手段就能夠看得出來，他那種慣用卑劣手段的人，不知道還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??！」

　　他忽然掀翻了我辛苦準備的晚膳，羹湯四濺，盤碗碎裂。

　　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，將我甩到了桌面上。

　　居高臨下的看著我「你不就是想要這個嗎？我成全你」

　　君陌塵撕開了我的衣衫，將我壓在了冰涼的八仙桌上，一條腿被硬生生的向后抬起，雙手被反剪在自己的身后。

　　這種姿勢扭曲讓我身體每一個關節(jié)都在叫囂的疼......『讓我覺得屈辱』

　　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，然后猛地轉過身，趁著君陌塵呆愣的片刻，伸出雙手環(huán)繞上了他的脖頸，吻上了他的唇。

　　我?guī)е唤z癲狂笑了起來，伸手摸向了他的臉，冰涼的手指，顫抖著的指尖，一一摩挲過他深邃的眼，高挺的鼻梁，淡如水的唇畔「陌塵，你愛過我嗎？說你愛我」

　　嫁給他五年，這是我第一次對君莫臣提出要求，這一刻的我，像是飛蛾撲火一般，十指的指甲深深陷進了君陌塵脊背的皮肉里。

　　他微微仰起頭，喉結顫抖的滾動，喊出了屬于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「我愛的人是，鳳柳，那個差點被你害死的鳳柳??」

　　瞬間，身體冰冷的刺骨，我閉上雙眼，阻止了那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......

　　又是那個女人??

　　又是那個莫鳳柳！！

　　窗外傳來了敲門聲「世子爺，鳳夫人身體不適，讓您過去看看」

　　「陌塵，求求你不要去，今天不要去......」

　　我乞求他留下，卻被他推撞在桌角。

　　溫熱的血浸潤了我的臉。

　　第2章

　　君陌塵無視我額頭的傷，決絕欲去。

　　我抓著他的衣袖，指尖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

　　他拂袖，譏諷道：「你的死纏爛打，只會讓我更加厭惡你？」

　　我扭過臉，明明心痛到難以呼吸，卻還是溫柔的對著他笑了。

　　「既然你這么厭惡我，我們和離吧」

　　他冷嗤一聲「你做夢，我要讓你頂著世子妃的頭銜，下半生生不如死，還有，你別妄想帶著任何錢財離開鎮(zhèn)國公府」

　　「你讓人監(jiān)視我？」

　　君陌塵拂袖而去。

　　五年前，君家因讒言佞語危在旦夕，我祈求父親幫忙，而他的要求就是讓我嫁給君陌塵，君家在將軍府的羽翼之下才能保全。

　　新婚當夜，莫鳳柳闖入婚房，用刀自戕，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，她卻口口聲聲說被我所傷......

　　鮮血染紅了衣衫，一片一片，像是一朵朵盛開的玫瑰花。

　　我看著緊閉的大門，緩緩閉上了早已被疼痛蔓延了雙眼。

　　我再次醒來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是第二日的晌午。

　　「我再晚來一會兒，你估計就沒命了，堂堂一個國公府竟苛待兒媳至此，你這是何必?！?/p>

　　季綰綰眼眶泛紅，哽咽難言，她是未出嫁前的閨中密友，父親當今皇帝同胞兄長，母親為天下商賈前三嫡女，她至今未嫁，反而繼承了母族的家業(yè)，很是有一番手段。

　　「綰綰，你知我已經(jīng)油盡燈枯，或早或晚，我....」

　　還未等我開口，下人就通報君陌塵來了。

　　綰綰聽到聲音，眼神安撫了我，則去堵著門口。

　　「世子爺請回吧，她現(xiàn)在見不了你」

　　「怎么，綰綰郡主跑到我國公府來就為了干涉我的家事？還是想一起圖謀家產(chǎn)？」

　　即便看不到君陌塵，也能想象得到他此刻臉上的譏諷。

　　「君陌塵你有沒有一絲人性，你知不知道傾傾昨天暈到在地，你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轉身就走？！」

　　「郡主確定要那言家人和我比人性么？」

　　「言家人怎么了？言家人從來就沒有.......」

　　我拼勁全力，用嘶啞的嗓音喊了一聲「綰綰」

　　她沒有繼續(xù)說下去，我苦苦哀求過綰綰要將這個秘密保守到最后。

　　季綰綰在門外長嘆一聲「你真的就這么不在乎言傾傾？你就不怕她死掉么？！」

　　君陌塵不屑的笑聲「就算世界上的人都死了，像言傾傾這種自私自利，無恥卑賤的女人也不會死！」

　　君陌塵遠去的腳步聲傳來，他甚至沒有推開門看我一眼，也沒問緣由。

　　「你早晚有一天會后悔的——！」

　　第3章

　　季綰綰撫摸著我的臉「傾傾真的值得嗎？你到死都不愿意傷害他，而他卻待你如此薄情。 」

　　其實季綰綰今日來，還有一件事，那就是我會把所有的錢財都托付給她，等我離世后交給君陌塵。

　　她是我最信得過的人，畢竟這諾大的國公府，也不是同氣連枝。

　　季綰綰走后的第三日，久時年來了，他師承神醫(yī)張?zhí)祝趯m中已是炙手可熱正得盛寵的御醫(yī)。

　　按理說如今的我請不動他，可他還未發(fā)跡之時，常常與我和綰綰混跡在軍營，獵場，久而久之也成了藍顏。

　　久時年來第一句話就是，言傾傾你瘦的像鬼一樣，第二句話還未出口就已經(jīng)眼眸氤氳。

　　他給我仔細號脈，然后鄭重的告訴，我懷孕了。

　　五年了，我終于要做母親了。

　　欣喜，讓我紅了眼眶，但隨即又陷入無盡絕望。

　　我馬上就要死了啊，又怎么去生下這個孩子？

　　「言傾傾，其實...你沒必要折磨自己」

　　我笑了笑「像我這種蛇蝎心腸的女人，折磨完別人，就該折磨我自己了」

　　是的，時九年除了是我的好友亦是君陌塵的摯交。

　　當年出了莫鳳柳那件事后，我們多年都未曾聯(lián)系，只因他心中有所芥蒂，我不愿打擾，只是這次.....

　　門外傳來了君陌塵的聲音，他推門而入，緊隨其后的還有莫鳳柳。

　　我起身行禮，時九年將我摁住，君陌塵的目光死死盯著時久年的手，讓人不太舒服，我連忙推開了他。

　　只是身子一晃，我不小心從床榻上摔了下來。

　　「言姐姐，你沒事吧？」

　　莫鳳柳邊說邊來扶我，我想要掙扎，但試了幾次都使不出力氣。

　　「啊——??！姐姐你為何掐我？」

　　忽然，好端端的莫鳳柳驚叫了一聲，然后捂著自己的手腕，疼痛難忍一般的哭了起來。

　　莫鳳柳委屈地抬起手腕，上面已有血色滲出。

　　啪——！

　　我剛剛站起身，就感覺耳邊炸開了一聲脆響，緊接著再次重重摔倒在了地上。

　　面頰，是火辣辣的疼，眼前，是君陌塵那還沒有收回去的手。

　　我撫摸上自己瞬間紅腫而起的面頰，這么多年他第一次這樣直接出手「你，你打我？」

　　「她好心扶你，你卻掐她，你簡直死性不改?！?/p>

　　「我沒有??」

　　莫鳳柳挽住了君陌塵，打斷我的話「也許，也許言姐姐不是有意的」

　　君陌塵蹲下身子，拉起了我的脖頸，盯著我，帶著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的恨意，一字一句的說「這么多年你還是沒變，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顏色的」

　　每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字，如同夾雜著鋒利刀刃，一刀一刀插進我的身體，剜在我的心尖肉上，割得我那藏在骨頭縫里的骨髓都在疼?。?/p>

　　見我沉默不語，君陌塵以為戳到了我的痛處「你那么喜歡熱鬧嗎？整日呼朋喚友，那從今日開始鳳柳與我也會搬來這個院子住下」

　　時久年一字未語，君陌塵搭話，他都沒理，直接起身走了。

　　房間又歸于平靜，我安靜的等待著死亡前的審判。

　　夜深了

　　我一個人躺在床上，聽著院子里時不時傳來的歡聲笑語，眼淚早已浸透了枕頭，迷迷糊糊的睡著，夢到了那年春風渡口我不幸落水，一度以為自己要溺水而亡，那個十幾歲的少年郎奮不顧身將我?guī)Щ匕哆叄櫦暗轿沂桥铀麤]有聲張，只是悄悄的引來了年長的丫鬟，而這一切都將成為永久的秘密，當年欠你的恩情，我還完了....

　　敲門聲傳來，驚醒了我，還不待我反應片刻，門就被推開了，我坐起身，竟然看見莫鳳柳與她的丫鬟走了進來。

　　「請你們出去」

　　我并不想與他們過多糾纏

　　可莫鳳柳忽略了我，抬眼，打量著這個房間。

　　她打量了一圈，收回目光，對著丫鬟使了個眼色。

　　丫鬟立馬說「你也知道，我們鳳夫人身體一直都不好，這里其他的房間我都看了，太偏了，白天陽光不足，御醫(yī)說了，我們主子必須要住陽光充足的房間，所以??能不能請世子妃讓讓？」

　　這里是我的家，這家里的每一個物件每一個擺設，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，如今他們就這么等不及。

　　我輕笑一聲，甚至不帶任何情緒「鳳夫人，我與世子爺大婚五年了，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，而你，只是一個妾，還是私私相受那種，你不該恃寵生嬌，忘了身份」

　　莫鳳柳震驚和畏懼，雙眼微微有些圓瞪著我，上下嘴皮子哆嗦了半天，愣是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。

　　我對君陌塵的包容，讓他們忘記了我曾經(jīng)也是打馬縱歌的將軍府嫡女。

　　「你們退下吧，對了，忘了告訴你了，我原本是要和離的，是你的世子哥哥一直不同意」

　　莫鳳柳的臉肉眼可見的白了下去，倉皇失措的跑了。

　　我望著空蕩蕩的屋子，莫鳳柳又去找君陌塵哭訴了吧，他一定會選擇相信那個女人，果真，我們因為愛都變成了是非不分的瞎子。

　　四肢蜷縮著起來，骨頭硌再床板上，生疼。

　　從什么時候起，我變得這么瘦了？

　　我胸口開始發(fā)悶，就連喘氣都帶著刺痛。

　　第二天一早，君陌塵就來了。

　　還沒等他興師問罪呢，我就先開了口，嗓子難聽的跟破鑼一樣刺耳「君陌塵，如果我要是死了，你會怎么樣？」

　　君陌塵愣了一瞬間，然后唇角勾起一絲慣來譏諷的笑意，俊臉上漸漸堆滿了鄙夷「像你這種女人，就算世界上的人都死了，你也會活的好好的吧？不過??」

　　他說著，忽然貼了過來，看著我的眉眼，生怕我聽不清楚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死了，我一定會非常開心的，怎么樣，這個回答，不知道世子妃你滿意嗎？」

　　我扯了扯唇，慘笑一聲「滿意，我很滿意?！?/p>

　　莫鳳柳贏了，君陌塵贏了，她們所有人都贏了??

　　看著君陌塵的背影，我在心里又說了一句「君陌塵，再見，再也不見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