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替身
作者:那年初夏aaa|發(fā)布時間:2024-02-22 17:17:55|字?jǐn)?shù):4897
我是太子指腹為婚的妻子。
新婚夜,他掐住我的下巴恨恨說道:“你不過是仰仗著嫡女身份才奪了依依的位置,在孤心里,你永遠只是她的替身。”
真巧,殿下。
你在我心里,也只是他的替身而已。
……
新婚夜,紅鸞帳,燈火通明。
我獨自躺在床上,被褥凌亂,那個方才撂狠話的男人已經(jīng)離去。
因為偏殿的劉良娣有請。
從小服侍我的心腹丫鬟采薇噙著淚跪在地上,把那些昭示著粗暴的衣裙給整理好。
“小姐,這是你的新婚夜,殿下直接就去了偏殿,即便三小姐是您的姐姐,也不該在新婚夜就叫走太子殿下?!辈赊币婚_口,眼淚就掉了下來。
“采薇,決定殿下是走是留的,是他自己的心。”我倒是很鎮(zhèn)定,拍拍她的肩膀,“去吩咐人準(zhǔn)備著,我想沐浴?!?/p>
熱氣氤氳間,斑斑紅痕更是顯眼。
采薇擦著擦著,眼淚又掉了下來,“若是……”
“人生沒有如果?!蔽铱粗?,“我是來東宮當(dāng)太子妃的,不是去冷宮當(dāng)棄妃的,所以你不要哭哭啼啼的?!?/p>
“奴婢記住了?!彼?yīng)道,小心給我擦拭身上的痕跡。
那是段辰旻方才留下的。
代表一個上位者,對下位者,名正言順地施暴。
在宮里,叫做恩寵。
翌日早上,段辰旻過來用早膳。
小廚房精心準(zhǔn)備了適合他口味的飯菜,我親自端了粥奉上,一舉一動,都昭示著溫良賢惠。
“太子妃有心。”段辰旻嘲諷一笑,“只是你我不必如此虛禮,太子妃只需守好本分即可。”
“是?!蔽覒?yīng)道。
沒過多久,良娣處的婢女就來請段辰旻,說良娣早上吹了風(fēng),身子不舒服。
他立刻滿臉擔(dān)憂,放下碗筷就急急奔出去。
婢女望著我,得意的小眼神毫不掩飾,“奴婢告退,四小姐請繼續(xù)用膳?!?/p>
“站住?!辈赊绷⒖膛?,“既入了東宮,便該稱太子妃娘娘,怎么可以還用以前府上的稱呼?!?/p>
“采薇姐姐好大的架勢。”那婢女不甘示弱,“別忘了,我們小姐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,這東宮里是五小姐為尊,可是若論殿下的心意,誰能跟我們小姐比?”
“恩寵是恩寵,規(guī)矩是規(guī)矩?!辈赊卑逯?。
“你叫采蓮對吧?”我微微抬手止住了采薇,隨即看向那婢女,“我記得你是府上的家生子,你如今入了宮,成為姐姐的婢女,這身契自然在姐姐手里,不過你爹娘的身契應(yīng)該還在府上。”
話未說透,但威脅之意,她是聽得出來的。
我平靜地看著她,“現(xiàn)在知道,該喚我什么了嗎?”
她咬咬唇,滿臉不甘心地喚了一聲,“太子妃娘娘?!?/p>
“還有,回去提醒劉昭儀,雖然論親緣,她是我的姐姐,但論尊卑,我是妻,她是妾,有些規(guī)矩,我是不想計較,但不代表,這些規(guī)矩就不存在。她若想尋個自在,不妨請?zhí)娱_金口,免了這些規(guī)矩?!蔽矣焉铺嵝训?。
采蓮應(yīng)聲退下。
第三日,段辰旻就下了口諭。
劉良娣身體不適,以后不必來請安。
“你是太子妃,應(yīng)該要大度?!彼f道。
這樣的語氣有些熟悉,一時間讓我恍了神。
因為成婚前,阿爹就是用這樣的語氣說著。
“你是嫡女,應(yīng)該承擔(dān)起家族的責(zé)任?!?/p>
他們永遠都是理所當(dāng)然覺得,他們可以支配我,用一個風(fēng)輕淡然的“應(yīng)該”。
我的回應(yīng)也都是順從。
因為順從的代價最小。
“良娣身體不舒服,不如派太醫(yī)去好好診治一番?!蔽姨嶙h。
段辰旻掃了我一眼,淡淡道:“不過是府上早年冷落,落下的老毛病,好生將養(yǎng)就好,這東宮畢竟是能養(yǎng)人的地方,不至于讓她蹉跎了身子?!?/p>
“有殿下在,東宮自然是好地方?!蔽翼樦f道。
周圍靜了片刻,段辰旻有些不耐煩,“今日入宮,你自己去吧,孤還有事?!?/p>
“是?!蔽覒?yīng)道。
他忽然直直看著我,“劉四小姐素來刁蠻任性,怎么入了東宮后如此乖巧?”
“溫良賢淑,不是婦人該有的品行嗎?”我無辜地看著他。
段辰旻冷笑,“孤只聽過,江山易改,本性難移,提醒你一句,這里是東宮,不是你們府上,容不得臟東西,太子妃可要自重?!?/p>
“臣妾記住了?!蔽液π卸Y。
他冷著臉?biāo)π渚妥吡恕?/p>
入了宮,中宮娘娘拉著我漫步花徑。
“昔年本宮病重,太子是放在本宮姐姐身邊養(yǎng)大的,與本宮情分尚淺,性子也莽直了些,想必你會受些委屈?!彼兆∥业氖郑^上的鳳冠熠熠生輝。
我笑了笑,“兒臣不委屈的?!?/p>
“本宮記得,當(dāng)年太后娘娘最喜歡你陪著,比待其他公主還好,進了宮必定是要留你住上幾日。”她感慨往昔。
太后娘娘是我父親的姑姑,劉家的女兒。
自然對劉家的孩子更偏愛些。
她時常留我在身邊,教我宮規(guī)和后宮手段。
在我還懵懂無知,因為吃到了好吃的糕點而開心的時候。
太后娘娘撫著我的額發(fā),斬釘截鐵說道:“這后宮的主人,必得是我劉家的女兒?!?/p>
她也會牽著我的手站在宮殿的最高處,含笑問我:“媛媛,這皇城好看嗎?”
“好看,好多漂亮的大房子?!蔽艺f。
“既然好看,媛媛就努力成為它的主人好了?!彼f。
我知道,我也當(dāng)?shù)闷鹚闹魅恕?/p>
我劉家開國功臣,先祖位列太廟,家中出了太后,父親是文臣之首的宰相,母親家族是掌握一方兵權(quán)的郡王府。
娶了我,就代表在文臣與武將間都扎下根基。
所以,我不是嫁給了太子才能成為太子妃。
而是,我是太子妃,我嫁了誰,誰就是太子。
太后娘娘一心想讓我成為最尊貴的女子,給我最光彩的體面。
凡有大宴,她手邊必定要牽著我。
華麗的衣裙與頭飾,必定也是讓我先選。
遠比皇城里的公主還要體面。
但她料想不到,我的年少驚鴻一瞥,卻是落在了旁人身上。
宮宴無趣,我尋了機會偷偷溜出。
矮墻上,忽然躍下一個修長身影。
那是個清俊的少年郎。
他對我笑了笑,然后比了個噓的動作。
隨即墻頭又探出一個小腦袋,“表哥,若是被人抓住了,姨母必定要生氣的?!?/p>
“今日宮宴,貴人們都在前面,沒有人會發(fā)現(xiàn)的,我們快跳出來玩?!鄙倌隄M臉自信。
那個小腦袋跟著跳下來,稚氣未脫的臉蛋與少年有幾分相似。
他看見我,眼神動了動,充滿著狐疑。
我打量著他的衣服,有龍紋,說明是皇族,配飾少,說明不得寵。
在太后娘娘的教導(dǎo)下,我的眼力也不差。
只看幾眼,便大概猜出他的身份,拱手行了個常禮,“見過七皇子殿下。”
小腦袋頓時有些慌亂,忙躲在了少年身后。
“你們仔細搜著,可千萬要找到七皇子殿下。”墻外忽然傳來內(nèi)官的吩咐聲。
少年頓時神情嚴(yán)肅起來,他拉住小腦袋交代道:“若是被抓回去了,你就說是我拉你出來的?!?/p>
小腦袋立刻搖頭,“是我想遠遠看一眼宮宴,這是我的錯?!?/p>
很快,內(nèi)官帶著侍衛(wèi)就趕到了。
“我看此地風(fēng)景不錯,邀了七皇子殿下在這里賞玩,不知是犯了哪條宮規(guī)?”我看著內(nèi)官淡淡說道。
“你是何人?”內(nèi)官一臉審視。
“劉四?!蔽艺f。
內(nèi)官頓時面色大變,連忙換了滿臉殷勤,“原來是劉四小姐,小的有眼無珠,輕慢小姐了?!?/p>
隨即,他們就趕忙退去了。
“若想看宮宴,假山那里是極好的躲藏地。”我轉(zhuǎn)身提醒他們,隨即便離開了。
畢竟,七皇子母親出身貧寒,身子又病弱,并非我劉家要結(jié)交的對象。
我以為,我跟他們只是簡單一碰面。
沒想到,御園中,泛舟時,再次相遇。
想要采蓮的我握著金鉸剪,一臉錯愕看著水里撲騰出一個抱著甩尾亂跳的活魚的人影。
“劉四小姐?”他也有些意外,隨即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喜,“看,魚?!?/p>
“《采蓮》中說,魚戲蓮葉東,魚戲蓮葉西,想必就是此番景象了。那魚必定是被追著逃命的?!蔽艺f。
他聞言哈哈大笑,“夜來南風(fēng)起,吹夢到西洲,想必這夢里的采蓮也是此番景象了?!?/p>
“你也不是不學(xué)無術(shù),為什么行為如此逾矩?”我歪著腦袋看他。
宮內(nèi)翻墻偷跑,御河跳湖捉魚。
每一次見面,他都是以一種意想不到的姿態(tài)出現(xiàn)。
“逾矩?”他抱著魚往我的船上一丟,然后整個人翻身坐在了船頭,“這皇城里甚是奇怪,這里的人處處都談規(guī)矩,吃的菜要規(guī)矩,走的路要規(guī)矩,一層層把人困住,被規(guī)矩束縛的人,明明過得一點也不快樂?!?/p>
隨即,他看向我,“劉四小姐,你也過得不快樂?!?/p>
甬道中,侍衛(wèi)把守著,一臉肅殺。
一排小太監(jiān)垂手靠邊默默走著。
沒走幾步,就聽見前面的喧鬧聲。
“看吧,我沒說錯,每天這個時候,靜妃與寧妃的婢女都要在這里斗嘴的?!敝x向南拉拉我身上的小太監(jiān)服,一臉得意。
我的確沒見過婢女如此鮮活地斗氣爭吵。
她們在我面前都是極恭順有禮的。
見了婢女斗嘴,又去見了太監(jiān)賭錢。
還巴巴站在內(nèi)務(wù)司,看去領(lǐng)月例的宮女們互相爭搶上等的東西。
素日太后娘娘哄著我我都懶得吃的果子,在這里被她們劍拔弩張地討要著。
那些我都看不上的料子,宮女們?yōu)樽约旱男≈黝I(lǐng)到后都喜笑顏開。
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皇城,原來有兩張臉。
一張向上,榮耀尊貴,處處皆好。
一張向下,橫眉冷眼,處處相斗。
“這里的人,他們也都是真實活著的,可他們的喜怒哀樂,窸窸窣窣,像蟲子一樣,不會被人在意?!敝x向南看向一個小宮女,“那個小宮女,她的弟弟在內(nèi)宮當(dāng)值,上月里被人打死了,她還不知道呢。”
隨即,他走向那個小宮女,不知遞了什么東西,那小宮女頓時喜笑顏開,整個人就像久逢甘霖的枯木,鮮活滋潤地舒展開來。
等他回來,我忍不住問道:“你給了她什么?”
“一把錢,我告訴她,是她弟弟交給她,讓她攢起來的?!彼f。
“謝向南,你不知道我的身份嗎?你為什么要帶我看這些?”我看向他。
我是劉四。
是身份尊貴,注定要當(dāng)太子妃的劉四小姐。
所以,我默認(rèn),每個接近我的人,都是有目的。
但我看不透,謝向南的目的。
“我知道,你是未來的太子妃,是會母儀天下的皇后,可是要做天下人的母親,就得看得到天下人的悲苦?!彼f。
我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,“這天下,是皇家的天下?!?/p>
所以,天下人的悲苦,我不需要看到。
皇城的兩張臉,我只需要看到那張向上的。
因為我是上位者。
他們看我,都是要向上看的。
至于向下的內(nèi)爭外斗,我是不需要看到的。
他忽然伸手捏住了我的腮幫子,扯了扯,“小孩子,不要總說這么老氣橫秋的話?!?/p>
我驚得跳起來,指著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,“你竟敢……”
“劉四,你去過江南嗎?”他忽然開口,聲音帶上了幾分落寞,“那里沒有那么高的墻,那么多的規(guī)矩,連風(fēng)都是自由的,我想家了。”
“想家,那就回去咯?!蔽椅嬷槢]好氣說道。
“那是外祖家,家族人丁稀少,姨母在皇宮里當(dāng)妃子,我母親來照顧姨母,若要回去,怕是要很久很久以后了?!敝x向南嘆了口氣,不過隨即人就精神起來,“不過,我一定要回去,重新建起家族,種許許多多的蓮花,養(yǎng)許許多多的魚,像小時候一樣,跳進水里抓魚。”
“所以,那天在御河里捉魚的你,是想家了?!蔽胰粲兴迹澳軌虮幌肽畹募?,一定很美好?!?/p>
我是不想家的。
即便家在皇城處,套了馬車很快就到。
因為歸了家,父親見到我,只是訓(xùn)誡我,要好生在太后面前應(yīng)對,不能錯了規(guī)矩。
母親見到我,也是不斷地培訓(xùn)我的規(guī)矩。
三姐會酸溜溜說道:“我身體不好,比不得妹妹如今受太后喜歡,我真是沒用?!?/p>
“依依,不許說這樣的話,你也是全家的寶貝。”母親嗔怪著,把她摟進懷里。
他們其樂融融,我端坐在一旁,收斂所有喜怒哀樂,宛如一個華麗而冰冷的裝飾品。
這樣的家,還不如皇宮。
畢竟別人身上的溫馨,有時候比疏離的客氣更讓人難以忍受。
依依是我叔叔的遺腹女,自小被接入家中,為了她的身份,父親去改了族譜,算作長房的親女兒。
因為她的父母早亡,身體又比較孱弱,所以父母對她是極為上心的。
我長日在宮中陪侍太后娘娘,比不得依依承歡膝下,能讓他們開心。
“劉四,心安即歸處?!敝x向南看出了我的情緒,他拍拍我肩膀,“你的家,是要你自己造的,它可以是一處院子,一首詩,一幅畫,只要能讓你心安,那就是家?!?/p>
我愣愣看著他。
“是不是發(fā)現(xiàn),我不僅不是不學(xué)無術(shù),還格外有才華?”他囂張笑著。
我點頭,“是?!?/p>
他的笑瞬間止住了,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,“突然被夸,有些不習(xí)慣。”
陪著皇后娘娘散步,回到中宮,里面赫然端坐著段辰旻與劉依依。
“兒臣見過母后?!倍纬綍F起身行禮,劉依依緊跟著行禮。
不陪著新婚太子妃入宮,卻公然帶著新納良娣入宮,還故意跟在太子妃之后。
還真是毫不遮掩對良娣的寵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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