導(dǎo)語

我爸葬禮上，親戚帶著兒子強行闖入，搶在我前面摔了盆。

“按習(xí)俗，我兒子才是你爹的嫡長子。”

“你一個孤女也不容易，嫁給我兒子當媳婦吧！”

我不哭也不鬧，不僅讓他們住進我家，還表示愿意給那智障兒子做老婆。

他們很高興。

我也很高興，狠狠把盆摔在親戚他爹的骨灰上。

“現(xiàn)在，我才是你爹的嫡長女?！?

“乖，叫姐姐?！?

1.

“你們，從我的房子里滾出去。”我指著門口，怒聲道。

除夕夜，好大的驚喜。

忙碌了一年回家，誰能想到打開門看到的，是親戚一家三口。

王大勇一家，算我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兼水火不容的鄰居。

“你的房子？”沒想到，那無賴非但不怕，還呲笑一聲。

“這房子分明是我兒子阿寶的！”

什么？

我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。

“貴人就是多忘事啊，”王大勇嘲諷我，“你爸葬禮上，是誰摔得盆！你給忘了？”

他還敢提？！

半年前，我父親因病去世。

喪禮上，就在我已為父親燒完紙，捧著喪盆站起來時——

王大勇闖進來，帶著他那智障兒子沖到我父親的靈柩前。

我沒反應(yīng)過來，剛想起身攔住他們，就看到王大勇的傻兒子從懷里掏了什么出來。

“砰！”

一個瓦盆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。

我還沒明白什么意思，王大勇已經(jīng)得意地哈哈大笑：

“成了，成了！老話說得好，‘喪盆一摜，家產(chǎn)一半’！”

“這下老鄭的房子是我們家的了！”

我氣炸了，不顧形象破口大罵道：

“神經(jīng)病，給我滾！我爸的房子跟你有什么關(guān)系！”

王大勇不屑一笑，撇撇嘴：“小丫頭片子一個，就是沒見識?！?

他指著周圍的鄉(xiāng)親大聲喊道：

“大家，都看到了啊！是我兒子先摔得盆！你們可要給我作證！”

“按老規(guī)矩來，誰摔得盆，誰就是繼承人?！?

“老鄭可憐！一輩子到死都沒個兒子。我王某人心善吶，不想他無兒送終，所以不介意！讓我兒子也做做他兒子！”

忍無可忍，我撲上去就給了他一拳。

“閉上你的臭嘴！”

他沒防備，哎呀”一聲倒在了地上。

我一拳接著一拳砸下去，直打得他鼻青臉腫，鼻血都流了出來。

“打人啦，打人啦！救命??！”他發(fā)出殺豬般的尖叫。

村長趕忙帶人從后面攔住我，大家紛紛勸我冷靜。

我被人攔腰抱住，手也被人抓住，但仍瞅準時機狠踹了王大勇一腳。

我一口啐在王大勇臉上：“滾！”

他沒想到我會反擊，慫了。捂著臉連滾帶爬，抓過一旁傻站著的智障兒子，邊退邊叫喚：

“反正你再怎么不承認也沒用！我兒子就是你老鄭家的嫡長子！老鄭這房子就合該是我家的！”

我氣到渾身發(fā)抖，掙脫開鄉(xiāng)親的手就抓起身邊一切能扔的東西往那邊砸：

“滾！腦子有病就治，裝什么瘋！”

王大勇帶著兒子趕忙溜走了。

村長和鄉(xiāng)親們都安慰我，讓我寬心些。

“都是鄉(xiāng)親，還是親戚，算了算了。”

這種親戚，還不如沒有。

我原以為這只是一次荒唐惡心的鬧劇。

沒想到他還真拿自己當根蔥，裝上蒜了。

在我辦完喪禮回北京后，王大勇就帶著一家人堂而皇之地住進我家房子里了。

他們一家睡我家的床，用我家的東西，肆無忌憚地在我的家里揮霍。

他家的那個智障兒子，年齡比我還大個三歲，人雖傻，但卻是個知人事的，還不知道在我的房間做了什么呢！

一想到這里，我心里一陣惡寒，甚至有點惡心想吐。

“不滾是吧，好?！蔽覠o意與潑皮糾纏，直接從包里拿出了手機：“那就只能請警察把你們帶走了?！?

“可別著急啊?！蓖醮笥绿籼裘迹f。

我沒理他，按下110三個數(shù)字就準備撥出去。

“小丫頭，不如你先看看，這是什么？”王大勇奸笑一聲。

我抬頭一看，渾身的血都冷了。

王大勇正抓著我爸的骨灰盒，作勢要往地上砸。

“嘿嘿，老鄭，你可別怪我哈！你那賠錢貨閨女要把我們趕走，我這不也是沒辦法！”

我頓時嚇得滿頭大汗，這可是我爸最后留在世上的東西！若是出了什么差錯，我有什么臉面去面對列祖列宗?。?

情急之下，我只得妥協(xié)：

“我不報警了！快住手，把我爸放下！”

我爸故去半年，還有這樣的劫難！

“放下？行啊?！蓖醮笥滦Φ酶靡饬耍骸爸灰愠姓J這是我家的房子，我就老老實實地放下。畢竟，這也是我兒子另一個爸呀！”

我咬緊了后槽牙，恨得嘴里都有了血腥。

我鼓動腮幫子，聲音像被壓在喉嚨里，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：

“好，我承認！”

王大勇得意地哈哈大笑。

“咱們村這不下葬的習(xí)俗，還真是幫了我大忙??！”

在他得意囂張的大笑聲中，我以手掩唇，偷偷勾起唇角。

魚已經(jīng)咬鉤了，好戲馬上開場。

王大勇，就讓我們把新仇舊恨都好好算一算吧。

2.

即使有心理準備，有些人的無恥程度也總能超出你的想象。

王大勇一聽我愿意承認這是他家的房子，立刻拉著我到了村長家，說要讓村長做見證。

“村長，村長！”他“哐哐哐”砸開了村長家的門。

村長家此時正在吃年三十的團圓飯，一大家子人圍著桌子推杯換盞，這歡聚的時刻被敲門聲打斷，一群人面色有些不好看。

村長起身走出來，掩上了門。

“哎呀，實在對不住，大年三十還上門打擾，”面對著村長，這個潑皮也有幾分諂媚，“有個事兒想請村長做個見證?！?

村長有點不耐煩，抽出了煙桿子?！罢f事。怎么？”

王大勇立刻掏出火機給村長點火：“您慢著點……嗨，是有樁喜事要跟您分享哩！老鄭家的小丫，不是，小妮兒，說要把她家那房子自愿給我們家！”

“是嗎？”聞言，村長驚訝地撇了我一眼。

“是?。　蓖醮笥碌靡鈽O了，沖我使了個眼色，惡狠狠地用眼神威脅我。

我沒有辦法，只得咬著牙回答：“是?！?

“這樣?！贝彘L抽著旱煙，吧嗒吧嗒的。

“對，對！現(xiàn)在就是口說無憑，想請村長您給做個見證?！?

“行，知道了，我給你們做個見證人。到時開村大會，就告訴鄉(xiāng)親們一聲。”村長說。

“但是王大勇啊，我還是要說你一句?！?

王大勇立刻點頭哈腰：“哎，村長您說?！?

“既然老鄭家的孤女把房子給你們家了，以后，你們就得養(yǎng)著她啊?！贝彘L抽著煙，煙霧彌漫，掩蓋了他的表情：“至于什么名義，我看干女兒就不錯。都是親戚嘛，互相照顧是應(yīng)該的！”

王大勇眼睛一亮，瞬間明白了村長的意思。

我也明白了。

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是會笑的。

高，真是高！不愧是村長，能把吃絕戶說得這么動聽。

這話里的意思，是要我嫁到他們家做兒媳婦去唄！

王大勇摸著頭，“嘿嘿嘿”地笑：“那是自然，那是自然！村長放心。”

果不其然，回去后王大勇就提出要我嫁給他那智障兒子。

“我家阿寶，也就大你個三歲，你倆又從小一起長大，知根知底的，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一對了！”王大勇美滋滋地暢想著：“來年，再給我抱個大胖孫子……”

我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：“做你的美夢！”

王大勇卻一點不慌，有恃無恐：

“你還能去哪？你的房子在我這，你爸的骨灰也在我這，再怎么跑，你的根也在這！乖乖嫁到我家伺候我兒子吧！”

他盤算著：

“就趁著這春節(jié)，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的都在，就正月初六辦婚席！我查過了，好日子！”

“初七就去民政局領(lǐng)證，看看，多好！一切都安排好了！”

是呢，這吃絕戶的算盤打得就是快。

但我知道該怎么拿捏王大勇。

王阿寶一直沒娶妻，除了因為他是個智障以外，還因為王大勇家，除了他家的房子以外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。

可以說是一窮二白。

所以我只要從錢入手，就能拿捏王大勇。

我對他說：“行，你夠狠。但我要彩禮，按村里的規(guī)矩，十五萬。一分都不能少！”

王大勇家是村里的低保戶，哪能一下拿得出這些錢？

“你不是最愛講規(guī)矩的？這彩禮錢可是你家娶親的臉面。你不會想著沒有彩禮空手套白狼吧？在村里大家可怎么看你？反正這錢我不拿到手，這婚就免談?！痹摀Q我嘲諷他了。

“呦呦，煮熟的鴨子還想飛？”王大勇強裝鎮(zhèn)定，瞇起眼上下打量我。

嘴硬歸嘴硬，這十五萬確實難倒了他。

3

在家思索了幾天，好不容易等到了初三，王大勇立刻提著禮品再次上村長家去了。

“過年好啊村長！”一進門，王大勇趕緊拜年。

“說事?！贝彘L抽著煙，還是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。

王大勇放下禮品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：

“村長，您不是一直想在東山下找個地兒給您娘親養(yǎng)老嗎？那地腳不也就我和老鄭家兩戶？”

“前兩天，我都和那鄭小妮子談好了，只要我給她十五萬彩禮，她就給我兒子當媳婦！”

“我兒子，快三十五了還沒結(jié)婚，我和老婆天天盼著抱孫子吶！村長，您是個大好人，幫幫我吧?！?

村長抬抬眼皮，瞅著王大勇：

“你那意思，是要把房子賣我？”

“對，對！我知道我這自建房，十五萬是貴了些。但村長，我也是真找不到別的路子能整到這么多錢了，求求您幫我這一回吧！”王大勇低聲下氣地哀求起來。

村長吐出一口煙。

“都是鄉(xiāng)親，說什么求不求的?！?

這就是答應(yīng)了。

“你去把那鄭家小丫頭喊來吧。你我簽字畫押交易房產(chǎn)，然后我當你的面把這十五萬給她，她也抵賴不得?！?

“哎，哎！”王大勇高興壞了，立刻回家把我?guī)У酱彘L家。

我有點傻眼，沒想到王大勇居然這么快就想到了彩禮錢的解決方法。

當著我的面，王大勇和村長很快就簽好了房產(chǎn)交易的合同。

村長轉(zhuǎn)身從炕邊的保險箱里點出了十五捆錢，用蛇皮袋裝好遞給我。

“行，那就立個字據(jù)，留個錄像吧，免得以后再有什么糾紛?！?

村長掏出手機，點開錄像。

“王大勇，你是自愿把房產(chǎn)交易所得的十五萬贈與鄭苒？”

“當然自愿！”王大勇喜氣洋洋。

“鄭苒，你是自愿接受王大勇房產(chǎn)交易所得的十五萬贈與？”

“自愿?！蔽冶е咂ごа狼旋X。

接著，我們又簽好了字據(jù)。

“行了，這就結(jié)束了?！贝彘L敲敲煙灰，揮揮手讓我們走：“新年快樂。過兩天，去吃你們家喜酒?！?

初六一眨眼就到了。

王大勇家熱鬧非凡，流水席一桌接著一桌。

他和妻子帶著自己的傻兒子穿梭在鄉(xiāng)親中間，時不時和來道賀的人推杯換盞，好不神氣。

唯獨不見了一個關(guān)鍵的人。

那就是新娘。

我在初五那天謊稱老板喊我回去加班，開著車帶著那十五萬就跑路了。

然而王大勇卻一點也不慌。

怕什么？全村都知道我家的房子是他家的了，人也收了他家的彩禮，是板上釘釘?shù)耐跫蚁眿D，跑得了和尚，還跑得了廟？

再說了，再怎么樣，那樣?xùn)|西還在他手上呢。

呸呸呸，大喜的日子，不說這些。

而我，回到城里后，終于過了一段時間安穩(wěn)日子。

一個月后，我收到了一條短信。

“房產(chǎn)已正式到手?！?

是村長發(fā)給我的。

我笑了，回復(fù)他：

“雙喜臨門?！?

提筆正式在面前的《拆遷同意書》上簽下自己的名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