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夠想到最幸福的事，就是大夜班之后能安穩(wěn)的睡上幾個小時，陸夏爾下午去醫(yī)院的路上，步伐有些沉重，和霍琛言預想的一樣，她宿醉以后，確實有些影響上班的狀態(tài)，到現(xiàn)在腦瓜仁還像是被針一下下的挑著，跳躍著痛。

　　同樣值夜班的霍琛言，看著頂著黑圓圈迎面走來的陸夏爾，無奈的搖了搖頭。

　　“如果不行，就回家休息一晚?！被翳⊙詫﹃懴臓柗艑捔艘蟆?/p>

　　陸夏爾逞強的嘴角勾起，拍了下自己的xiōng部，“怎么會不行呢，霍主任，您也太小瞧我了?！?/p>

　　已經(jīng)換好護士服的徐婷出現(xiàn)在急診科，她的脖子上戴了一條黃澄澄的金項鏈，掩蓋在護士服一塵不染的白色下，顯得有些突兀。

　　眼尖的李瑤一下子就發(fā)現(xiàn)了徐婷脖子上沉甸甸的金項鏈，她湊過去問道：“小徐，你發(fā)獎金了啊，著項鏈的克數(shù)看著可真不小?！?/p>

　　徐婷把項鏈掏了出來，“護士長，您也知道我們當護士的收入，就那么一點，要是指望獎金，我好幾年都買不上，這我媽前天給我的，說她現(xiàn)在也沒地方戴，我就拿去金店添了點手工費，換了條新的。”

　　李瑤一臉羨慕道，“你媽可真大方，我媽過年的時候就給我花幾百塊買了個拴著紅繩的轉運珠，今晚又是你媽來給你送飯啊?！?/p>

　　“噓..小點聲，別被霍主任聽到，我媽今晚說要給我燒赤油紅燒肉，她做的本幫菜一絕，晚上給你帶過來嘗嘗。”徐婷壓低著聲音，有些杞人憂天，生怕被不知道在哪的霍琛言聽到。

　　殊不知，還沒到上班時間的霍琛言，正被陸夏爾纏著，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，陸夏爾就像是霍琛言的一條尾巴，如影隨形。

　　“霍主任，您感覺我最近工作表現(xiàn)怎么樣?！?/p>

　　霍琛言眉心輕蹙，嘴角挽起一絲無奈，"你想聽我說什么？沒有什么閃光點，中規(guī)中矩，這樣對你來說應該就已經(jīng)算不錯了，只要你不給我們急診科添亂，你就算是表現(xiàn)的不錯。"

　　陸夏爾嘴角的笑線很大弧度的顫了顫，“這對霍主任來說，已經(jīng)是對我最大的夸獎了，我就是當年倒霉，平時成績不管再怎么好，一到考試就時候就發(fā)揮失常，想當醫(yī)生的心愿這輩子都完成不了，只能溜縫插邊，當個小護士，我要是女醫(yī)生，一定拜霍主任當老師，畢竟您的醫(yī)術那么精湛高超?！?/p>

　　狗腿的陸夏爾拍馬屁的功夫很上道，在霍琛言的嘴邊小嘴一張一合，吧嗒吧嗒說個不停。

　　比陸夏爾晚一天進來，也是新調(diào)到急診科的護士她們可能因為同仇敵愾，私下共同組建了一個小團體，把陸夏爾排除在外，急診科的老護士，他們又有著固定的交集圈，以至于陸夏爾在急診科的人緣很差，除了霍琛言愿意多搭理她一下外，其余的也只能偶爾說上一兩句話。

　　“霍主任?！睆牟》坷锍鰜?，手抱著病歷本的徐婷，看到霍琛言正雙手抱著肩和陸夏爾在說話，她走上去打了聲招呼。

　　就是今天，霍琛言記得日子，還有兩個小時，徐婷就會和母親天人兩隔，看著還毫不知情的徐婷，暗暗的嘆了口氣。

　　“昨天放你一天的假，假期安排的怎么樣?！?/p>

　　徐婷誤會霍琛言是對自己的私人生活關心，仰著臉陽光明媚的笑道：“出去和朋友逛街，難得輕松一天，還挺不適應的?！?/p>

　　她全然已經(jīng)忘了霍琛言昨天囑咐她的話，讓她多陪陪母親。

　　事已至此，霍琛言也懶得再多說什么了。

　　“徐護士好像不在調(diào)休了，她怎么有假期，我怎么沒有?！毙戽米吆螅懴臓栠€一直站在霍琛言的身邊，揣著疑問句，卻像是再對霍琛言抱怨不公平，她也想要休假。

　　霍琛言清淡的語氣開口：“我剛才不是說了，你要是今天身體不舒服，我也可以給你一天假期，這有什么好問的，既然現(xiàn)在人手夠了，給你們輪流放放假，難道不行？”

　　陸夏爾一想也對，這么看來霍琛言還真是個體恤下屬的好主任，只不過是不仔細觀察，發(fā)現(xiàn)不了。

　　“媽，今晚您過來的時候順便幫我去星巴克買杯大杯的摩卡，我醫(yī)院離星巴克太遠了。”在廚房正用料酒腌肉去腥的徐母，騰出一只手接了徐婷的電話。

　　離第一人民醫(yī)院最近的星巴克走路要將近半個鐘頭，徐婷提出的要求，徐母大部分都會滿足，她一口答應說，去送飯的路上順便去買。

　　她口中的順便，意味著要拎著保溫飯桶，走一段很長的路，節(jié)儉慣了的徐母舍不得掏那個打車的錢，決定提前一個小時出發(fā)。

　　徐母這幾天心總是發(fā)慌，她站在煤氣灶旁燉肉的時候，不住的流著虛汗，汗出如珠，以為是自己更年期還沒走，也沒有太當回事。

　　鍋里的紅燒肉還要慢火燉45分鐘，肉才會又嫩又入味，徐母即將煤氣火調(diào)小，被手汗打濕的雙手在圍裙上蹭了蹭，出了廚房去了徐婷的房間。

　　徐婷下午才從家里離開去醫(yī)院上班，起床的時候都已經(jīng)快要兩點多鐘，飯也沒有吃，直接去浴室沖澡后換了衣服準備走人，離開前這對母女倆還鬧了些不愉快。

　　徐母心疼的責怪徐婷，一日三餐不正常，總是熬夜晚睡...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大堆嘮叨的話。

　　本來就急著要去醫(yī)院的徐婷，感覺自己的耳根子被徐母磨的生疼，很不耐煩的懟了一句，“煩死了，能不能別老這么管我，我都多大了?！?/p>

　　撂下這句話，徐婷就拿著包走了。

　　徐母推開徐婷臥室的門，房間里果然亂七八糟，她的零食口袋都扔到了地上，昨天換下來的臟衣服卷成一團，隨手丟到了米白色的梳妝臺上，連被子都沒有鋪好，床被她睡的狼藉一片。

　　徐母一邊幫徐婷鋪著被子，一邊自言自語說：“就這樣不管你怎么行，起床連被子都不鋪，我要是幾天不幫你收拾，房間估計都下不去腳，成了垃圾場?！?/p>

　　她從徐婷的房間里收拾出了滿滿一垃圾袋的垃圾，徐母拎起垃圾袋在上面打了個結，放到了門口，準備一會出門前一起帶下去。

　　收拾好徐婷的房間，徐母看還有些時間，她回到自己的臥室，坐在床頭休息，突然就好像想到什么似的，從床頭矮身柜的抽屜里取出一本老相冊，里面都是她年輕的照片。

　　她以前都不太喜歡曾經(jīng)拍過的證件照，今天翻開相冊一看，其中一張黑白的證件照相片，一下子躍入了她的眼簾，覺得這張照片里的自己樣子娟秀溫婉。

　　徐母從相冊里取出這張黑白的小照片，用大拇指腹摩擦著，看著相片里的自己，感慨時間過的實在是太快了，這張照片還是她二十多年前拍的，一轉眼現(xiàn)在孩子都這么大了。

　　時間快要差不多了，徐母抬腕看了眼時間，連相冊都來不及放回矮身柜里，手里的黑白照片也被她隨手放了床上。

　　坐在診臺的徐婷，不斷的看著表，早就已經(jīng)餓的前胸貼肚皮的她，后悔了讓徐母順路去買咖啡，這次送飯竟然遲到了那么久，比平常晚了半個多小時，打她的手機也一直處于盲音狀態(tài)，不知道是不是信號不好。

　　徐婷一手拖著腮，另一只手轉著筆，整個人顯得有些焦急不耐。

　　“徐婷，你快到搶救室，快.,,”護士長李瑤跑的氣喘吁吁的飛奔到診臺。

　　徐婷懶洋洋的從診臺后面的座位上起身，看向臉色凝重的李瑤，問她說：“搶救室人手不夠嗎?！?/p>

　　想到人躺在急救室，人已經(jīng)走了的徐母，李瑤不知道該怎么跟徐婷開口，可又不得不殘忍的告訴李瑤，“你母親出事了，人躺在搶救室，送來的時候人已經(jīng)沒救了?！?/p>

　　從李瑤嘴里傳來的噩耗，讓徐婷整個人都傻掉了，她現(xiàn)在大腦一片空白，腳跟一軟，要不是用手撐著診臺的桌子，差點就一頭栽下去。

　　“霍主任，徐婷已經(jīng)到了?！崩瞵帋е樕珣K白的徐婷進了搶救室，過來的路上她還是不相信自己的母親會出事，堅持是醫(yī)院弄錯了人。

　　徐母現(xiàn)在全身已經(jīng)被遮上了白布，徐婷要靠近掀開白布，心里還抱著期待，認為這一定是誤會，自欺欺人的騙自己，星巴克里可能是人太多了，她媽正在里面排隊。一會兒就會過來。

　　霍琛言將手輕搭在徐婷的肩膀上，他清楚的感覺到徐婷因為恐懼肩膀再不斷的顫抖著，他溫婉的勸徐婷說：“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，你母親死的時候很痛苦樣子也不是很安詳，你到底要不要掀開白布，你可以自己決定?！?/p>

　　剛剛徐母被送進來的時候，陸夏爾就在搶救室，她親眼目睹了徐母被送來時的慘狀，她面如死灰，連喘氣的聲音都帶著沉痛。

　　聽剛剛在救護車上的同事說，徐母大半個身子被卡車碾壓，壓成了一團團的碎肉，胳膊小腿大腿和內(nèi)臟，都散布在馬路上，就這么半個身子還是強拼硬湊的。

　　徐婷不聽霍琛言的勸阻，顫抖著身子拉開了遮在徐母身上的白布，徐母只剩下了半張臉，眼球因為擠壓的沖力鼓出，下半身已經(jīng)空空蕩蕩，據(jù)說現(xiàn)在同事和警察還在路邊找殘缺的肉塊。

　　“啊.....”徐婷崩潰的一聲大叫，叫的撕心裂肺，凄慘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搶救室。

　　在場的同事都知道，現(xiàn)在說再多安慰的話也無用，只能小聲的勸著徐婷，節(jié)哀順變。

　　長大成人以后，第一次經(jīng)歷親人生間的生離死別，沒想到是自己的母親。

　　徐婷慘叫一聲后，直接撲到了只剩下半個身子的徐母身邊，潔白的護士服已經(jīng)被她母親那半具鮮血淋漓的身子給染紅，徐婷的臉上，胳膊上，都沾滿了徐母的血，她就這么抱著她母親的半個身子，不肯放手。

　　好多跟徐婷一起共事的護士，都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場面，眼眶都噙著冰涼的淚水。

　　“媽，您睜開眼睛看看我，我是婷兒啊，您說好了今天來給我送晚飯的，我還一直在等著您，都怪我該死，你如果在家待著，不就不會出這種事情。”

　　“媽....媽....我跟您說話，您回答我一句啊，您怎么就忍心就這么走了，你讓我和我爸今后的日子該怎么過?！?/p>

　　“媽.求您了，睜開眼睛看看我，求您了，今天我臨上班之前，還嫌您嘮叨，是女兒不好，我寧愿自己死了，也不想讓您出事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