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湛北的小心謹(jǐn)慎，時幼薇都知道。

　　處處為她考慮，她也知道。

　　十八歲那年和他在一起之后，時幼薇才知道陸湛北在床上是個怎么樣的男人，與平時穿著西裝衣冠楚楚的樣子的他完全不一樣。

　　用“重欲”來形容，要而不為過。

　　后來分開，他和盛淺予分居，再和她重新在一起時，也就做過寥寥兩次。

　　估計早就忍不住了，結(jié)果碰上她懷孕。懷孕不說，還有先兆流產(chǎn)的情況，想做，幾乎是沒可能的事情。

　　“辛苦了。”時幼薇迎上陸湛北的眸子。

　　他深色的瞳仁當(dāng)中全是深不見底的情緒，在聽到時幼薇說這話的時候，嘴角抽了抽。

　　的確是辛苦。

　　“等你生了孩子再說。”男人聲音沉了幾分。

　　“……”時幼薇轉(zhuǎn)移話題，“下去吃飯吧，晚上你們還要去給你爺爺守夜?！?/p>

　　越是名門望族，那些規(guī)矩一樣都少不了。

　　陸正國這個一家之長去世，他們做小輩的，就應(yīng)該去守夜。

　　陸湛北作為長孫，更是必須要到場的。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傍晚，陸湛北帶著時幼薇去主宅，準(zhǔn)備晚上看著長明燈。

　　本來宋懷玉也要去，陸湛北讓她留在望園。

　　他的意思是，如果不是陸明哲來請宋懷玉去，她就一直留在這兒。

　　想幫母親將主動權(quán)掌握在自己手中，而不是由陸明哲牽著宋懷玉的鼻子走。

　　“我要在主宅留整晚，晚點你自己回望園?！标懻勘睕]打算讓時幼薇整夜留在主宅，她懷孕，熬不得夜。

　　“好?！睍r幼薇本來想說留在那邊陪他，但想到陸湛北估計是覺得她身體受不住，為了不讓他擔(dān)心，時幼薇答應(yīng)下來。

　　說話間，陸南謹(jǐn)匆匆從謹(jǐn)園出來，往停車場跑去，路過兩人的時候停了下來。

　　“去哪兒這么急？”陸湛北問了一句。

　　“程瀟出了點事兒，我現(xiàn)在得過去。爺爺那邊……”

　　“沒事，還有我。”陸湛北道。

　　“多擔(dān)待了。”陸南謹(jǐn)匆匆說道，走了兩步之后又折返回來，“大伯在主宅，你們兩別又起沖突了?！?/p>

　　“知道了?！?/p>

　　陸南謹(jǐn)只是提醒了一句，沒想到這話一語成讖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陸南謹(jǐn)開車去了會所，剛才程瀟的助理打電話來給他，說程瀟被投資方的人纏住，已經(jīng)被灌了將近兩瓶紅酒。

　　但因為他們的新電影需要投資，所以程瀟生生地承了下來。

　　到了會所，程瀟的助理早就等著了。

　　“陸總謝謝您來趕來，快去救救程姐吧，他們肯定不止給程姐灌酒這么簡單……”小助理一邊說，眼睛都紅了。

　　陸南謹(jǐn)黑著臉往包間走去，那些人是不知道程瀟是他陸南謹(jǐn)要保駕護(hù)航的人？

　　手放在包間門把手上，里面的對話傳入男人耳中。

　　“小程啊，這陸家老頭子一死，整個陸家就都落在陸湛北手中。你的老相好，什么都沒了。說說，你照顧那個廢人五年，拿到多少錢？”

　　“王總，我們……我們今天晚上是談投資的事情，和陸家沒關(guān)系……”程瀟醉了，話都有些說不清。

　　但在強撐。

　　“這樣吧，你跟了我，陸家那個廢人給你多少錢，我給雙倍。電影的投資，你想要多少要多少，我不差錢?！?/p>

　　“王總……我真的……和三少什么關(guān)系都沒有……如果今天這個合約咱簽不了的話……改天再說?！背虨t道，“今天，我就先走了……”

　　“哼，你以為今天你來了，就這么容易走？”

　　說完，那個王總就一把將程瀟拉到沙發(fā)上，“我倒是要看看，陸南謹(jǐn)看上的人，到底是什么滋——”

　　“砰——”

　　王總的話還沒說完，包間門就從外面被打開。

　　傳說中的那個廢人陸南謹(jǐn)，抄起桌上的酒瓶，照著王總的腦袋就砸了下去！

　　包間里面人不少，但誰也不敢攔著陸南謹(jǐn)，攔著那個王總口中的“廢人”。

　　“我陸南謹(jǐn)?shù)娜耍闼麐屵€沒資格碰！”陸南謹(jǐn)將頭在流著血的王總從程瀟身上拉開，再將醉酒的程瀟從沙發(fā)上扶起來。

　　程瀟還在剛才被欺凌的狀態(tài)當(dāng)中，陸南謹(jǐn)忽然間將她扶起來，她手腳并用地想要從陸南謹(jǐn)?shù)膽阎谐鰜怼?/p>

　　“放開……”

　　“噓——”陸南謹(jǐn)將食指放在程瀟的唇上，“是我。”

　　一句話，似乎有魔力一般，剛才還亢奮的人，現(xiàn)在安靜下來。

　　是他，是陸南謹(jǐn)。

　　待人安靜下來之后，陸南謹(jǐn)才扶著她往外面走。

　　到門口時，里面除了電視機里面放出來的音樂之外，鴉雀無聲。

　　陸南謹(jǐn)停了下來，轉(zhuǎn)身看著一屋子的人，一個一個看過去，似乎要將他們的面容都記住。

　　“記著，有個廢人明天要把你們的公司都解決了?！闭f完，陸南謹(jǐn)才將程瀟徹底地從包間里面帶出去。

　　包間里面一片死寂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陸南謹(jǐn)帶著程瀟出了會所，又讓會所那邊的人將程瀟的小助理送回家。

　　他陸南謹(jǐn)叫的人，肯定會把小助理平安送回家。

　　他開車，送程瀟回家。

　　半路上，程瀟胃里一陣翻滾，拍著車門要下車。

　　車子靠邊停，程瀟立刻打開車門，跑到路邊狂吐。

　　喝了兩瓶多的紅酒，沒吃什么東西，整個人都快要虛脫。這時候吐出來，胃里還是難受，腦袋也暈乎乎的，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轉(zhuǎn)。

　　直到寬厚的大掌落在她的背上，大掌有力地順著她的后背。

　　“你程瀟什么時候為了一個投資，竟然要陪人去喝酒？以前還是小演員的時候，都沒見你這么拼?！标懩现?jǐn)蹙眉說道，表情在昏暗的路燈下晦暗不明。

　　想起來那時候，程瀟不過是個跑龍?zhí)椎男⊙輪T，被一個副導(dǎo)演看上，陪吃陪睡，女二的角色就是她的。

　　她不答應(yīng)，還將副導(dǎo)演告到公司去了，說就算不當(dāng)演員，也要讓更多人知道那個副導(dǎo)演的嘴臉。

　　其他人都對程瀟說，當(dāng)女演員，陪吃陪睡都是公開的秘密，讓她別傻了。

　　她不信。

　　在被副導(dǎo)演欺壓到走投無路的時候，陸南謹(jǐn)出現(xiàn)了。

　　副導(dǎo)演被公司開除，整個星輝如果再有潛規(guī)則的事情，絕不姑息。

　　程瀟覺得，正義始終是站在多數(shù)人這邊的。

　　當(dāng)女演員那么長時間，程瀟除了正常的慶功宴和宴會之外，再沒去過任何私人組織的別有用心的餐會。

　　一開始，程瀟覺得娛樂圈至少還有一片干凈的地方。

　　后來才知道，是有人心甘情愿劈開一方干凈的地方讓她待在里面，將所有的丑惡都阻擋在她的世界之外。

　　就算陸南謹(jǐn)重傷成植物人，也有整個星輝的保駕護(hù)航。

　　她遇過什么大風(fēng)大浪？

　　沒有。

　　吐完，程瀟抬了頭。

　　“漱口?！标懩现?jǐn)遞上一瓶已經(jīng)打開蓋子的礦泉水。

　　程瀟接過，漱口。之后又喝了幾口，有水珠順著她線條分明的細(xì)頸流下，隱如她黑色的低胸長裙。

　　路燈下，她面頰發(fā)紅，眼神迷離，還沒清醒過來。

　　陸南謹(jǐn)挪開眼去，喉結(jié)不自覺的上下浮動，似乎有些口干舌燥。

　　想喝水。

　　“生活所迫?！彼腥硕贾浪龔男禽x解約，和陸南謹(jǐn)分道揚鑣，以前給陸南謹(jǐn)，給陸氏面子的日子已經(jīng)不復(fù)存在。

　　男人努力將思緒從程瀟性感的身子上拉回來，“缺錢？”

　　看起來，程瀟是不缺的。

　　程瀟靠在欄桿上，任江風(fēng)吹到她身上。

　　“缺名缺利，缺地位?！背虨t道，“缺你剛才一酒瓶砸在那個老男人腦袋上，頭破血流，他們都不敢把你怎么樣的魄力?！?/p>

　　程瀟想起剛才的事兒，想起身旁這個“廢人”曾經(jīng)可是玩轉(zhuǎn)娛樂圈的大拿。

　　當(dāng)年，沒人敢這么說陸南謹(jǐn)，就算背地里，都沒人敢。

　　只是五年后醒來，他身上少了幾分戾氣。

　　“剛才已經(jīng)很克制了?！标懩现?jǐn)想了想，“不克制的話，他的手應(yīng)該廢了?！?/p>

　　其實已經(jīng)不止一次聽到有人說現(xiàn)在的他不過是廢人一個，依附在陸氏之下，無所作為。

　　說五年前他被一個戲子耽誤，五年后又畏首畏尾。

　　“王總的話，你不必放在心上，他們那些人就是嘴上沒個把門的。”

　　“沒事?！标懩现?jǐn)?shù)箾]有將那些話放在心上，“倒是你，一個老板親自下場陪酒，以后別再做這種事?！?/p>

　　本想說，需要什么直接跟他說。

　　但程瀟肯定不會接受。

　　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
　　“嗯?！标懩现?jǐn)點頭，“聽說你最近在捧一個小鮮肉？”

　　說得好聽是在捧，說得不好聽，就是她程瀟看上了人家。

　　“昂，公司總得要捧出一兩個當(dāng)紅藝人來，不然我怎么賺錢?！?/p>

　　“換女的不行？”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可以說，陸南謹(jǐn)這話很直接了。

　　程瀟沒接話。

　　“算了，你公司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?！标懩现?jǐn)自覺沒趣，“時間差不多了，我送你回去?！?/p>

　　說著，陸南謹(jǐn)將程瀟從欄桿邊扶著往副駕走去。

　　雖然酒醒了，但程瀟的步子還是有些虛，大部分的力氣都放在陸南謹(jǐn)身上。

　　怕她跌倒，陸南謹(jǐn)又是扶又是抱。

　　細(xì)高跟的鞋跟嵌入下水道的篦子當(dāng)中，提了兩下都沒能將鞋跟拔出來，倒是身子重心不穩(wěn)，往地上甩去。

　　陸南謹(jǐn)眼疾手快，扶著程瀟，轉(zhuǎn)了一百八十度，陸南謹(jǐn)后背靠在車門上，程瀟倒在他的懷中。

　　兩人之間不是沒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情，但可能是酒精作祟，程瀟大半的身子貼在男人身上，濃烈的酒味侵入陸南謹(jǐn)?shù)谋羌?，混雜著女人身上的香氣，攪亂著他緊繃的思緒。

　　陸南謹(jǐn)蹙眉，身上肌肉隨著程瀟的貼近而變得僵硬起來。

　　他試圖將程瀟從身上推開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本要推開的手，緊緊地抓著她細(xì)膩的肩頭，手掌下，是程瀟微微發(fā)燙的肌膚。

　　“程瀟?！标懩现?jǐn)?shù)穆曇舫亮藥追?，“起來?！?/p>

　　“是你……抓著我的肩膀不放。”程瀟對上陸南謹(jǐn)那雙深邃的眸。

　　陸南謹(jǐn)想起程瀟先前在一個古裝片里面演了個慢慢被黑化的女人，最后幾集的造型是烈焰紅唇，張揚紅妝。她用無敵的容顏和精湛的演技奪得最佳女主角。

　　結(jié)局時，片中男女主便是這樣的鏡頭。

　　——是你抓住我不放的。

　　然后，男主角低頭親吻女主的時候，女主灰飛煙滅。

　　陸南謹(jǐn)?shù)男念^一緊，扣著程瀟肩膀的力道不由得大了幾分。

　　“好了，先回去?！标懩现?jǐn)沉下心來。

　　“南謹(jǐn)，”程瀟道，紅潤的臉上是讓陸南謹(jǐn)為之一顫的笑，“我真的是想和你在一起，真的。我早就不喜歡陸湛北了，真的?！?/p>

　　她用兩個“真的”來強調(diào)她的心思。

　　“但是，我一想到你和盛淺予還有個孩子，我就過不了我心里這一關(guān)?！背虨t雙手抓著陸南謹(jǐn)?shù)暮谏餮b前襟，“對，我程瀟是你們上流圈子里面看不起的戲子，但我清清白白，我所得到的這一切，都是憑我自己努力得來的！”

　　程瀟情緒略有些激動，“配你，我覺得我程瀟夠了，真的夠！”

　　“夠。”陸南謹(jǐn)蹙眉，到底還是說道這個點上了。

　　盛淺予和陸念衾。

　　盡管陸南謹(jǐn)和盛淺予兩人之間沒有半點感情，但他們發(fā)生了關(guān)系，還有了孩子。

　　那就是陸南謹(jǐn)人生中永遠(yuǎn)都抹不掉的一筆。

　　“算了，既然過不去心里這道坎，那就算了吧?！背虨t松開陸南謹(jǐn)?shù)囊骂I(lǐng)，抹掉臉上的淚水，“陸南謹(jǐn)，我們算了吧?！?/p>

　　陸南謹(jǐn)緊緊地扣著程瀟的肩頭。

　　不想就這么算了。

　　“好。”到底，陸南謹(jǐn)松開了程瀟的肩膀，順了她的意。

　　算了。

　　“我送你回去。”陸南謹(jǐn)拉開車門讓程瀟上車。

　　關(guān)車門時，陸南謹(jǐn)?shù)氖志o緊地落在車門上。

　　目光透過車窗看到副駕的程瀟，看著她掩面哭泣，陸南謹(jǐn)還能怎么辦？

　　他的確和盛淺予睡了一覺，的確有了孩子。而那是程瀟心中跨不過去的坎，怪不得誰。

　　怪他自己。

　　片刻，陸南謹(jǐn)調(diào)整情緒，從車尾繞過，想去駕駛座。

　　目光卻落在不遠(yuǎn)處的一輛黑色商務(wù)車上，有狗仔。

　　陸家正在籌辦陸正國的葬禮，他先前開車出來，可能已經(jīng)被人跟上。

　　而程瀟是公眾人物，就算退居幕后，肯定也有狗仔跟著。

　　蹙眉。

　　陸南謹(jǐn)抬步往狗仔的車子那邊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