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我不是我
作者:爾來半絲工|發(fā)布時間:2019-09-18 19:22:32|字數(shù):3468
岸邊站著五個虎背熊腰的漢子,穿著一樣的灰色粗布衣裳,手里提著明晃晃的長刀,此刻全都殺氣騰騰地注視著她。
少年渙散的意識似乎回籠了,因為銀芳感覺到他在她旁邊正抖得不可開交。
“原來你身后真的有狼追,怎么不早告訴我呢伙計?”銀芳郁悶道,一邊用空著的那只手劃拉著水扭過頭,“不過不用擔(dān)心,有我?guī)煾冈凇煾?,快來幫——師父??/p>
他們身后哪里還有什么人影?空蕩蕩的江面上只有一對野鴨慢悠悠地劃過,除此之外就是幾片安靜的落葉。
師父連人帶竹筏一起詭異地不翼而飛了。
旁邊的人抖得更厲害了。
“抖吧,你現(xiàn)在確實需要擔(dān)心了?!便y芳無奈地看到那五條壯漢中的兩個正準備要下水,立刻沖他們擺手,“別別別好漢,天涼,你們不用下水,我現(xiàn)在就上去?!?/p>
他們真的不再下水,就杵在岸邊,盯著銀芳拖拽著她那要昏不昏的難友,艱難地劃拉到岸邊,很是狼狽地爬上來,顫顫巍巍的站起來。
五人間對視了幾眼,然后拎起刀作勢就要砍過來——
“停!”銀芳冷不丁大吼一聲。
那幾人嚇了一跳,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彎下腰,一手撐在膝蓋上。
“好漢,等,等一下?!便y芳氣喘吁吁地說,“等我氣兒喘勻了再動手。”
那五人面面相覷,而后其中一人粗聲大氣地喝道:“死到臨頭,還在乎這幾口氣?”
“正是因為快要斷氣了,最后幾口氣才尤為珍貴。”銀芳據(jù)理力爭,“假如你知道自己明天就要死了,難道不會格外珍重今天嗎?”
五人再度面面相覷,誰都接不上這話頭。
“說起來你們挺奇怪的,”銀芳挑著眉頭看他們,“你們的首要刺殺對象是那小子對不對?我只是個意外被卷進來的無辜目擊者,干嘛要舍本逐末地跟我過不去呢?你們不如先去殺他再來找我滅口?!?/p>
這下五人看向銀芳的目光就格外有意思了,讓銀芳想起曾經(jīng)幸會過的周莊人們看村頭李瘋子的眼神,不由得納悶,問詢地看向還趴在岸邊的少年——
咦?那個少年呢?現(xiàn)在那里趴著的是一位衣著樸素身板精瘦的姑娘,正在用一種驚恐萬狀的詭異眼神望著她,搞得銀芳更加納悶了。這姑娘的扮相還格外熟悉,她長得跟自己真像,簡直一模一樣——呀!誰那么無聊竟然假扮她?
等等,她的手和膝蓋為什么在疼?銀芳低頭一看,掌心里幾縷殷紅,膝蓋那里跌傷了。
但這不是重點,重點是她什么時候換了身衣服?身上濕透的華貴男裝沉甸甸的,還在滴著水……
仿佛過了一百萬年,她終于明白過來,傻呆呆地站在哪里,半晌才抬起頭來,強迫自己笑了笑,聲音有些凄清,“諸位好漢,壯士,我知道這有些不好理解難以置信,但請相信我,我不是我,她才是我,真的?!?/p>
回答她的是五把銀晃晃的長刀劈頭蓋臉招呼上來。
銀芳機敏地側(cè)身躲過,一邊把礙手礙腳的濕衣扯掉,用它纏住一把橫掃過來的刀甩了出去,一腳踢開另一把。但她手無寸鐵又以一敵五,身手再好也只能與他們周旋纏斗,無法展開有效的攻勢,更何況她的身手不是很好。
他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,默契地消耗著她的體力。
天啊,既然移魂換魄這種事情都可以的話,那請賜我一件兵器吧!銀芳在心里哀號。
仿佛天公真的聽到了她的祈求,一道利光由對岸疾射而來,呼嘯著從她耳旁掠過,“錚”地扎進身后的樹干。
銀芳沒時間多想,一把將飛來的匕首拔下來。
“別動!否則我殺了她!”
在銀芳放倒了三個彪形大漢后,剩下的兩個意識到大勢已去,其中一個繞到江邊,一把抓起半昏迷狀態(tài)的姑娘,在銀芳即將要卸掉他最后一個戰(zhàn)友的胳膊時及時叫停。
銀芳表情木訥地看著昔日的自己被挾持,感覺說不出的古怪,但手中的力道一點也沒松,“你怎么就覺得我會在意她的死活呢?我們萍水相逢,我連她叫什么都不知道。你看,現(xiàn)在的情況是我們手中都有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質(zhì),我們可以交換一下,然后各奔東西各回各家?!?/p>
“松開手,丟掉匕首!”壯漢沒有妥協(xié),但他的神色有所動搖,“她是你剛剛從水里救上來的,即便她不重要,你也肯定不希望她死掉!”
“這你可說錯了。”銀芳冷冷地繃著臉,一邊卻在對方緊張的注視下狀似妥協(xié)地松開了手,“她很重要?!?/p>
話音未落銀芳手中的匕首就飛了出去,擦著姑娘的頭皮正中對手額心,這邊銀芳利索地卸了自由不到三秒的灰衣人的手臂。
挾持人質(zhì)的灰衣壯漢和人質(zhì)一起癱軟地倒在了地上,一個是死了,而另一個則是被嚇昏了。
“尊姓大名?”銀芳扼住還清醒著的灰衣人的咽喉,很和氣地問道。
“楊老五。”
“幸會了楊兄,不過我問的是你雇主的尊姓大名?!?/p>
灰衣漢子瞪著她,不說話。
“好吧,這問題算我明知故問?!便y芳靈機一動,突然一臉憂傷,重重地嘆氣,邊說邊審慎觀察著對方的神色,“你說說看,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他,我們是好兄弟——啊不,用詞不當(dāng),應(yīng)該說是知己。我甚至愛慕著她——別多想,是母子間的那種孺慕之情——沒錯,可她為什么就那么想我死呢?我死了對她能有什么好處?連你都看得出來吧,她打的小算盤根本行不通是不是楊兄?”
“你——”灰衣人眼睛越瞪越大了,只不過這次是因為吃驚,“你回京后會擋少主的路,當(dāng)然要——”
“可她和父親間的紅線都還是我給牽的呢!”銀芳打斷他忿忿不平地道,一邊在心里暗暗轉(zhuǎn)悠著——應(yīng)該沒錯吧,女的,長輩,近親,兒子又跟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有競爭——
“牽紅線?”灰衣人困惑地皺起眉頭,“可那時你才七歲啊?”
“原來如此,派你們來殺我的人,是父親在我七歲時娶的小老婆?!便y芳若有所悟,一手拍了拍楊老五的肩膀,后者終于反應(yīng)過來正狂怒地瞪著她,“謝了楊兄,剛才的話別當(dāng)真。我會放你回家的,或者如果你想要歸園田居的話,建議你醒來后,選兩個同伴推下這條流向嵐國的江水,陪你一起下落不明。就這樣吧,別了兄弟,山長水闊不相逢?!?/p>
打昏楊老五,虛脫的感覺立刻席卷而來。她殺人了,但她的手連抖都沒抖一下,這令她既意外又驚慌。
銀芳無力地軟倒在地上,瞇縫著眼。
長空朗朗,山間青翠,江流婉轉(zhuǎn),清風(fēng)熹微,師父啊師父,你到底去了哪里?腰包在我——不對,在曾經(jīng)的我身上,艄公伯伯的擺渡費你拿什么付???
回答她的是一陣細弱的咳嗽聲,她的前任身體悠悠轉(zhuǎn)醒了,那里現(xiàn)在裝的是個受驚的少年。
“你叫什么?”
銀芳站起來走到她身旁,彎下腰將扎在灰衣人額頭上的匕首拔了下來,這血腥一幕映進姑娘剛睜開的眼睛里,接著銀芳就看到,那張一刻前還屬于她的小臉上呈現(xiàn)出驚恐萬狀的神情,然后兩眼一翻,再度昏了過去。
“喂伙計,振作點!”銀芳大受打擊,她很兇神惡煞嗎?
毫無疑問,救人是她做過的最復(fù)雜最麻煩的事情了。
她,銀芳,一個本本分分無關(guān)緊要的小人物,一朝與師父走散,身體被換,遭人追殺,殺了個人,還渾身濕透地背著具如驚弓之鳥般敏感脆弱、受不得驚嚇、動不動就昏迷的皮囊走了好幾里路,一路上飽受質(zhì)疑的目光……難道是她小時候大難不死的后福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了嗎?
有道是,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。可她覺得還不如直接去造一座七級浮屠來得省心!
銀芳坐在客店的廂房里,看著床上昏迷中的自己,深深地沉思著。
如果那邊那個才是她,那她又是誰呢?
不對不對,讓她來把事情捋一捋。首先,床上躺著的那個是銀芳,那坐著的這個又是誰?根據(jù)她從這具身體上找到的線索來看,這個女扮男裝的少女是大宇皇族中人。
沒錯,她是在換掉濕衣時發(fā)現(xiàn)的,這個不是少年,而是貨真價實的少女。
她身上有一塊表示身份的玉牌,正面一個“九”字背面一條龍。宇國皇室中跟“九”有關(guān)又這么年輕的人物,銀芳立刻就聯(lián)想到了一位——尹方然。
這并不是因為銀芳對大宇皇室多么了解,而是因為這位尹方然實在是遐邇聞名。
關(guān)于尹方然的傳聞這幾年倒是消停了,但銀芳十一二歲的時候,每次跟著師父上茶舍都能從閑言碎語中聽到一些段子,其中總有一個大眾喜聞樂見的名字,就是九皇子尹方然。
有人成名靠權(quán)利財富,有人成名靠詩詞歌賦,但尹方然成名既不靠錢也不靠才,靠的是膽小如鼠。膽子小到家喻戶曉人盡皆知也是一種功成名就,簡稱成就。
坊間傳聞多半言過其實,而事實比傳聞更夸張的情況,銀芳今天算是見識到了。
床上披著銀芳皮的尹方然醒了,迷蒙得很。
“你說,”披著皇子皮的銀芳困擾地看著她,“現(xiàn)在這種情況,是該我向你行禮呢,還是你向我行禮呢皇子殿下?”
尊貴的應(yīng)該是這具流著皇族血脈的軀體呢,還是當(dāng)了十幾年皇子的靈魂呢?這是個問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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