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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 緣錯

作者:筑音|發(fā)布時間:2022-11-01 10:10:43|字?jǐn)?shù):2634

霜冷長河,氣貫如虹,說的就是霜虹劍。葉如風(fēng)如同他的劍,銳不可擋,直入凌雪城少主的府邸。謝淵立于白玉石階上,優(yōu)雅從容。

收劍入鞘,葉如風(fēng)執(zhí)手施禮:“少城主,請準(zhǔn)我?guī)‖庪x開凌雪城,此恩此德,今生必定回報。”

“小瑤?”謝淵神情惘然,“是誰?”

葉如風(fēng)尷尬的紅了紅臉:“神劍山莊送來的那位姑娘?!?/p>

“哦,”謝淵作恍然大悟狀,淡淡笑道,“那是我新婚的妻子,眾所周知,我所娶的人是神劍山莊四小姐葉萱,少莊主你的妹妹。”

葉如風(fēng)墨玉般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悲憤之色,強自平靜道:“她名叫沈瑤,不是我的妹妹,神劍山莊也從來沒有過葉萱這個人。”

“那又怎樣?”謝淵輕笑,“沈瑤也好,葉萱也罷,我愿意娶她,她愿意嫁我,是什么身份,叫什么名字,有什么大不了的呢?”

葉如風(fēng)問:“你愿意娶她?”

謝淵微笑:“如此美好的女子,我為什么不愿意娶?”

“倘若她不愿意嫁你呢?”

謝淵輕揚眉稍:“新婚燕爾,我們也算是夫妻恩愛,她從來未曾對我說過不愿意?!?/p>

如風(fēng)不由握緊手中的劍,劍鞘上突起的雕飾刺得掌心生痛,鋒銳的眼眸直直逼視謝淵。謝淵從容微笑,看似隨意的站姿,毫無破綻可尋。半晌,如風(fēng)松開緊握劍柄的手,緩緩低下頭:“我想見她一面。”

謝淵抬手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:“無論怎樣,名義上她總是葉家的女兒,你我之間既然有郎舅之誼,我應(yīng)當(dāng)禮待于你。”

茶點依次奉上,如風(fēng)并不曾看過一眼,只專注望著門口,眉宇間焦灼之色顯而易見。謝淵端起茶盞,漫不經(jīng)心拔弄浮于水面的茶葉,誰也不說話,大廳里一時沉寂無聲。

環(huán)佩叮當(dāng),輕盈的腳步聲由遠(yuǎn)及近。

如風(fēng)霍然站起:“小瑤?!?/p>

“義兄?!鄙颥幒κ┒Y。

如風(fēng)前傾的身軀僵立,義兄?

“義兄?”沈瑤又喊一聲,望著他,若有所思,不對不對,總覺得哪里不對,卻又茫茫然毫無頭緒。

“小瑤,”如風(fēng)的聲音微顫,“我來接你回家。”

家?沈瑤困惑,恍惚記得有人曾對她說:我所在之處便是你的家,你所在之處便是我的家。是誰呢?她略略側(cè)首,向身旁的夫君看去,他也正看著她,溫和的笑容中透出縱容與寵溺。能對她說這樣話的人,想必是終將一生廝守的夫君吧,沈瑤釋然:“義兄,這里便是我的家呀?!?/p>

一顆心不斷向無底深淵墜落,全身血液似乎已凝結(jié)成冰,寒意徹骨,葉如風(fēng)不可置信反反復(fù)復(fù)仔細(xì)看她,眉稍含笑,衣飾精美雅致,容光瀲滟,原來、原來她在凌雪城過得很好,他閉一下眼,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:“那么,你都忘了嗎,神劍山莊的一切......”

“怎么會呢,”沈瑤誠心誠意說,“我雖非葉家嫡親骨肉,但義父義母養(yǎng)育我成人,如我再生父母;義兄照顧教導(dǎo)我多年,情同手足......”

“情同手足?”如風(fēng)笑容慘淡,“你我之間只是手足之情嗎?”

沈瑤本想說“是”,猛然看見他眼中的悲愴,頓覺胸口糾結(jié)紛亂,張了張口,咽喉哽痛,凝滯無聲。

“只是手足之情嗎?”如風(fēng)追問。

沈瑤悵惘,謝淵伸手輕握住她的手,掌心的溫暖傳遞到她手中,包容、憐惜、信任皆有之,她覺得愧疚,斷然回答:“是,只是手足之情!”

如風(fēng)眼底冰涼如死灰,木然轉(zhuǎn)身離去,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,原本修長挺拔的身姿不堪重負(fù)般佝僂委頓,她不由自主跟隨他的背影走了幾步。

胸中血氣洶涌,猶如翻江倒海,才跨出門檻,葉如風(fēng)一口鮮噴口而出,按住胸口,痛不可抑。歷經(jīng)十?dāng)?shù)番苦戰(zhàn)才拿到霜虹劍,本以為終于排除萬難,從此執(zhí)子之手,與子偕老,卻聽到她被遠(yuǎn)嫁的消息。無暇理會苦戰(zhàn)后的內(nèi)傷,他直奔凌雪城,日夜兼程,風(fēng)餐露宿,只因怕她等得太久太辛苦。可曾想過,她何必等待?

人影一閃,謝淵已近身前,伸手在他腕脈上略略一探,道:“你的內(nèi)傷頗重,不如在舍下稍作安頓,以便療傷?!?/p>

如風(fēng)恍若未聞,抬手抹去唇角的一縷血漬,直起身軀繼續(xù)前行,謝淵目送他漸漸遠(yuǎn)去的背影,直至消失?;剡^頭,看見沈瑤手捂在胸口上,怔怔望著地上的血漬,喃喃低語:“為什么我的心會這么的痛?”

他擁住她:“慢慢地,就會好了。”

以后的無數(shù)個夜晚,沈瑤常常淚流滿面的從夢中驚醒,卻總是記不起夢中的情景。每每此時,謝淵便如哄孩子般,輕輕拍撫她的后背:“別怕,我在這里。”于是,她枕著丈夫的手臂,再次安然入眠。

十七歲到二十七歲,沈瑤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,青春少艾的女孩變成了風(fēng)韻十足的少婦,甘泉般清澈靈動的美變成了醇酒般濃烈醉人的美。

八歲的長子去習(xí)文練武。剛滿周歲的小女兒吃飽喝足,酣然大睡。四歲的二兒子在身邊繞來繞去,不知道又從她房內(nèi)找到了什么寶貝,興高采烈:“娘親,這個給我裝蟋蟀,好不好?”

沈瑤看一眼兒子手中碧綠色的小瓷瓶,覺得異常熟悉,道:“寶貝,拿給娘看一下?!?/p>

拿著瓷瓶翻來覆去的看,隱約記得這種小瓷瓶本該是一對。拔開瓶塞,倒出了四枚青碧色小藥丸,淡淡清香,沁人心肺,記憶深處的一幕躍然現(xiàn)于眼前:英挺少年舉著一對碧綠色的小瓷瓶:“小瑤,這是汝窯的青瓷,我專程請人燒制,世上僅此一對,我們一人一個,每個瓶裝了五枚丹藥,是能解百毒的圣藥,你要收好了......”

“娘親。”孩子喊了一聲。

沈瑤手一抖,瓶子滑落下來,摔成碎片。

“哎呀!”孩子伸手想去撿起碎片。

“寶貝,別碰?!鄙颥幬炙槠顐⒆拥氖?,急忙伸手去擋,一個趔趄,身體前傾,掌心正好按在陶瓷碎片上,鮮紅的血立刻涌了出來。封鎖的記憶如突然開閘的水渠,往事轟然涌來,她呆呆看著掌心流淌的鮮血,淚水奪眶而出。

孩子捧起她的手用力吹氣,學(xué)著她平日哄他的語氣:“不痛、不痛,娘親不哭?!?/p>

“怎么了?”謝淵走進(jìn)房內(nèi),恰好聽到這一句,笑道,“你怎么也跟孩子一樣......”聲音嘎然而止,他急切拉住了她的手。

孩子很快被待從帶出去,地上也被打掃干凈,謝淵小心替她清理傷口后,一邊包扎一邊數(shù)落:“怎么這么不小心,還好,傷口不是很深,過幾天就好......”

她自始至終一言不發(fā),異常的沉默,終于令他感到詫異,抬起頭,看見她臉上縱橫交錯的淚痕,他柔聲問:“是不是很痛?”

“如風(fēng),如風(fēng)他——”她吸一口氣,問:“這些年過得好不好?”

心漸漸下沉,斬緣,十年后藥力自解,他幾乎忘了這件事。

“不好,”他如實回答,“離開凌雪城后,他沒有回神劍山莊,生了一場大病,盤纏耗盡,在病中被人扔出了客棧。我安排見池和吟芳去照顧他,病好后,他獨自一人遠(yuǎn)走漠北。后來,據(jù)傳聞,他的劍術(shù)越來越高,已達(dá)到人劍合一的境界。”

人劍合一,人即是劍,劍即是人,人只有心死了,沒有絲毫溫情與快樂,才會變成冰冷的劍。

沈瑤緩緩收回被謝淵牽著的手,一如十年前那般絕決,十年夫妻,本是最親密的兩個人之間,立起一道無形的樊籬。

  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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