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鳳鳴谷遭遇大批叛軍包圍，血戰(zhàn)廝殺后全軍覆沒，顧祈尸體遍尋不得。

太妃幾乎哭得昏死過去，我的腦海一片空白，眼前一直浮現(xiàn)出顧祈出征前的那個晚上，他把匣子推給我的那雙手。

我明明，差一點就能有家人了。

八歲那年進(jìn)宮，那個溫和的小皇子驅(qū)散了拿我當(dāng)馬騎的貴女們，含著溫和笑意扶起臟兮兮的我。

“小妹妹別怕，快起來?！?/p>

他摘了一朵花放在滿臉麻子的我的手上，給了我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自陌生人的善意。

八歲顧祈的溫和笑意，二十歲顧祈那天晚上的一句低低的好，那朵花，那個匣子，不斷在我眼前閃過。

我人生中能擁有的善意本就不多，唯二兩次皆來自顧祈，他不能死，我不相信！

上天竟待我如此不公嗎？

我要去找他，我要親眼見到他的尸體！

我深夜策馬奔赴永州。

臨行前太妃緊緊抓著我的手，“好孩子，宗室擅自離京是死罪，祈兒已經(jīng)沒了，你實在不必如此?！?/p>

太妃驟然失子，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數(shù)十歲，眼淚滴到我的手上，極燙。

“母妃，我意已決，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尸，我總要親眼去永州看看的。”

“孩子，之前以為你是皇帝太后派來的細(xì)作，對你百般刁難，是母妃對不起你。你是個好孩子，祈兒娶了你，是他的福氣?！?/p>

我不眠不休一天一夜，終是到了鳳鳴谷戰(zhàn)場。

遠(yuǎn)遠(yuǎn)的，一股淡淡的尸臭味混合著血腥味傳來，密密麻麻的尸體層層疊疊堆積在地上。

顧祈，顧祈，顧祈在那里，我的小皇子在那里，我要找到他。

漫天風(fēng)雪中，我翻開一具又一具冷硬的尸體，看著那青白的死尸面色，我慶幸不是顧祈，又焦急我找不到顧祈。

從小到大，我都不是個運氣好的。

那次我翻了數(shù)不清的尸體，直到我凍得也快要成為一具尸體時，終于找到顧祈。

他的臉色青白，身體毫無溫度，滿頭滿臉的都是血污，萬幸心口尚有一絲微弱的熱氣。

我挪開壓在他身上的死尸，喜極而泣，我就知道，堅韌如顧祈，不會輕易死去。

我找了一處山洞，生起篝火，摸著顧祈絲毫沒有恢復(fù)的體溫，心下一橫，解開了衣服，露出剛才在風(fēng)雪中背著他跌倒無數(shù)次，傷痕累累的身體，擁住了他。

嬤嬤說過，快要凍死的人要肌膚相貼，才有可能恢復(fù)一線生機。

“顧祈，顧祈你別睡，我來救你了，你快醒過來?！?/p>

“顧祈，我好怕，你快醒醒?！?/p>

我心里又慌又急，不知怎么辦才好，便絮絮的和顧祈說話。

說那年初見，說這些年我在裴府的艱難，說在王府時如何被他欺負(fù)。

“星燦，我錯了，以后再不了?！?/p>

寂靜的夜里，懷里的人突然有了回應(yīng)，我?guī)缀跻@叫出聲。

顧祈的眼睛燦若星辰，亮晶晶的看著我，嘴角費力的扯出一抹笑來。

我擁著他，嚎啕大哭，我的顧祈，我的小皇子，終于回來了。

那段日子，當(dāng)真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。

婆母拿我當(dāng)親生女兒一樣疼，顧祈亦是待我極好。

他總是擁著我，低低的感嘆，“顧祈此生有妻如此，夫復(fù)何求?！?/p>

情動之時，他總是小心翼翼的親吻我發(fā)出沙啞聲音的喉嚨處，“星燦，過往總總是我有眼無珠，此生我再不負(fù)你?！?/p>

我相信那時候的顧祈說的是真的，但是現(xiàn)在他立了我的嫡姐裴月明為后，恩愛繾綣也是真的。

眼睛有些酸澀，但是鬼魂卻無法流淚。

我只好抱緊了懷中沒有福氣出生的孩子，這孩子或許感受到了我的悲傷，安安靜靜的窩在我懷里，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我。

護(hù)龍隱衛(wèi)自暗處現(xiàn)身，向顧祈低低的稟報，“皇上，瑞王已經(jīng)擒獲，正關(guān)押在昭獄。”

顧祈的臉色一變，神色立馬陰沉猙獰起來。

“擺駕昭獄。”

我跟著顧祈去了昭獄，昭獄陰森，對我來說卻是極舒服的。

我蹲在瑞王身前打量他，只見他一身狼狽的倚靠在墻邊，絲毫不見平日里欺辱消遣我和顧祈時的高高在上。

“顧祈，你這個亂臣賊子，你也配穿著龍袍，宮女生的下賤胚子，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！”

瑞王一見顧祈就破口大罵，顧祈只是冷冷的盯著他，一言不發(fā)，像是在看一個死人。

“成王敗寇，如今你為魚肉，我為刀俎，這就夠了，明日，我就送你和你皇兄母后團(tuán)聚?！?/p>

瑞王盯著顧祈看了一會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。

繼而眼神癲狂，聲音低啞的對顧祈低語：

“顧祈，你的女人，滋味甚好，本王死而無憾?！?/p>

顧祈平靜的臉上出現(xiàn)裂痕，我的頭也痛了起來。

看著瑞王那張癲狂邪惡的臉，一幕幕不堪凌亂的畫面閃過，我終于想起了我的死因。

初初有孕時，顧祈陪我去天龍寺祈福。

在天龍寺供女客歇息的禪房內(nèi)，我見到了瑞王帶著一群侍衛(wèi)等候在那里。

“想不到啊，裴府那麻子庶女竟還是個美人，倒是便宜了顧祈那小子?！?/p>

我想跑，但是被侍衛(wèi)緊緊按住，我想叫，一只骯臟大手死死捂住我的嘴。

無數(shù)雙手撕扯我的衣裙，在我身上游走。

不斷有人撕扯我的頭發(fā)，噬咬我的身體。

無休止的虐打，我想叫喊，卻吐出了幾顆帶血的牙齒。

我像是掉進(jìn)了黏稠的淤泥里，滿心都是絕望。

顧祈，顧祈，你快來救救我啊，快來救救我們的孩子??！

等瑞王和他的侍衛(wèi)都發(fā)泄完欲望，我的下身已經(jīng)鮮血淋漓，好像有什么從我的身體里流逝。

我的孩子沒了。

“呦，怎么流了這么多血，可是有孕了？真是可惜了呢，你說顧祈看見該多傷心，要不你去陪這個孽種吧，可好？”

我楞楞的盯著屋頂，雙眼失了焦距。

我和顧祈隱忍多年，謹(jǐn)小慎微，做小伏低。任由他們欺辱，只求未來能得一塊貧瘠封地，可以茍活一世。

朝中已有老臣上書顧祈作為藩王常年居于京城不妥，已經(jīng)快要分封了，為什么，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們？

我好恨！

“別怪我，要怪，就怪你救了不該救的人?！?/p>

一把尖刀刺進(jìn)我的心口，這是我在人世間聽到的最后一句話。

但是，我從來都不后悔救下顧祈，世間艱難，唯有我們最懂彼此。

顧祈的眼睛變得通紅，雙拳緊緊捏住，微微顫抖。

身上散發(fā)出沖天的殺意煞氣。

“明日午時，凌遲處死。”

他的恨意幾乎凝成實質(zhì)，牙根幾乎要咬碎才說出這句話來。

瑞王先是一愣，繼而眼中染上了恐懼，最后又變做癲狂。

“顧祈，你剮了我又如何，她再也回不來了，哈哈哈哈哈！”

顧祈的神色一松，嘴角竟帶出一絲溫柔笑意來。

“剮了你，她就能回來了?！?/p>

我木然的被那股力量吸附，跟在顧祈身邊。

原來我和我的孩子竟死得那般凄慘，所以我才想不起來。

顧祈還想著為我報仇，但是那也不耽誤他此刻正把裴月明抱在懷里。

裴月明深夜去見了瑞王最后一面，回到寢宮時，顧祈正在等著她。

“皇上，皇上，臣，臣妾……”

裴月明哆哆嗦嗦的跪趴在地上，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，她從來都不是個有急智的。

顧祈溫柔的將她扶起，“皇后快起來，別傷了膝蓋，朕不怪你，你只要在朕身邊就好。”

顧祈把裴月明擁進(jìn)懷里，緊緊的環(huán)抱著，姿態(tài)滿是占有和保護(hù)。

裴月明先是驚訝，而后便漸漸不怕了，換上了極得意的無聲微笑。

顧祈是真的愛慘了裴月明的吧，不顧滿朝文武的反對，執(zhí)意立當(dāng)時還是瑞王妃的她為后，給她最盛大的封后大典，自己落下一個強占嫂嫂的罵名。

如今更是，哪怕發(fā)現(xiàn)她夜探瑞王，亦是不愿追究。

如此的情深似海，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？那我呢？你的發(fā)妻裴星燦又算什么呢？

嬤嬤曾說月亮雖華光耀眼，但星星亦有璀璨光輝。

但是顧祈終究只見月明，不見星燦。

我抱著懷里的小女娃逗弄著，我不知道我們母女為何被禁錮在此，不懼陽光，不能轉(zhuǎn)生。

顧祈已經(jīng)君臨天下，與裴月明恩愛不疑，為何上天還要留我在他身邊親眼看著這一切？

“娘親，娘親！”

這個小娃娃只會說這兩個字，喊得我心都要化了。

她本該是個萬千寵愛，尊貴無雙的小公主的，他的父親很愛她。

那天顧祈推開禪房的門，發(fā)現(xiàn)了躺在血泊中全身赤裸，傷痕累累，胸口還插著一把鋼刀的我。

我的眼睛還沒閉上，眼中似乎對人世間有無限眷戀，雙手以保護(hù)的姿態(tài)緊緊護(hù)在小腹，妄圖留住那個化為一灘濃血的孩子。

顧祈目眥欲裂，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，只能發(fā)出嗚嗚咽咽的聲音。

他想碰碰我，但是卻不知該碰哪里才好。

“星燦，星燦，你醒醒，你怎么了？你怎么了？你別嚇我??！”

“星燦，快起來，快起來，我們回家，母妃還在家等我們呢?！?/p>

“星燦，我給我們的孩子買了玩具，我還沒來得及給你呢?！?/p>

他顫抖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撥浪鼓，只是他的手實在抖得不像話，撥浪鼓掉在了地上，浸染了我的鮮血。

“星燦，星燦！”

他終于抱住我，放聲大哭。

像是一頭悲傷的野獸，哀鳴聲響徹天際。

他脫下外衣，遮住了我赤裸身軀上的青紫牙印，斑斑血跡，打橫抱起了我。

沒走兩步，一口鮮血從他嘴角溢出，滴在了我的臉上。

我自軀體中起來，想抱抱他，告訴他我還在，但是卻只能觸碰到一片虛空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顧祈擁著我的尸體，倒在了地上。

聽著他嘴里不斷呢喃，“星燦，星燦?！?/p>

那般刻骨，那般深情，好像我是他的全世界。

后來顧祈把自己關(guān)在書房三天三夜，出來以后就一把火把我燒成了灰。

也好，我怕黑，怕蟲子。

他把我的骨灰放在床頭，通識從此我和孩子的魂魄就只能跟在他身邊

我一尸兩命，太妃哀哀痛哭，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，咬著牙，從脖子上拽下一個貼身吊墜交到了顧祈手中。

顧祈緊緊握著那枚吊墜，眉眼間都是幾乎凝結(jié)成寒冰的刻骨仇恨。

顧祈造反了。

顧祈到底是先皇最喜愛的兒子。

先皇的底牌留給了他們母子。

顧祈手中的半塊令牌和太妃手中的半塊令牌合二為一，重新成為了可以號令護(hù)龍軍的信物。

護(hù)龍軍首領(lǐng)首領(lǐng)蟄伏多年，一朝寶劍出鞘，眼里全是堅定銳利的光芒。

“這些年辛苦你了，護(hù)龍軍閑置多年，幸虧有你才沒有變成一盤散沙。”

“殿下言重了，臣深受先皇大恩，此生只奉殿下為主，愿為殿下赴湯蹈火?！?/p>

顧祈勾起唇角，冷冷的笑了，“此次起事極為兇險，九死一生。然，既然諸君不懼，那我們，便來換一番天地吧。”

護(hù)龍軍數(shù)量極為龐大，兵器裝備亦是十分精良，這些年秘密養(yǎng)在一座山谷中，靠著先帝秘而不宣的金礦，越發(fā)壯大。

逼宮前夜，我坐在顧祈身邊，顧祈抱著我的骨灰壇子說話。

“星燦，你會不會怪我胸?zé)o大志，明明手握護(hù)龍軍，卻只想茍且偷生？”

顧祈，我怎么會怪你呢？雖然皇帝昏庸，但造反本就是個十死無生的事。你有母妃，還有我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踏踏實實過日子就好呀。

“星燦，我已經(jīng)安排好了母妃，明日若是成功，我便可以為你報仇了，若是事敗，我就能見到你了，怎么算，我都是不虧的。”

傻顧祈，我飄近他的胸口，虛虛的貼上。

永州那么兇險，他都沒動用護(hù)龍軍，只想著用一己性命，換我和太妃后半生安穩(wěn)。如今卻為了我，冒此等大險。

第二天深夜，顧祈帶領(lǐng)護(hù)龍軍，在玄武門射出了宮變的第一箭。

一夜血戰(zhàn)，我飄在顧祈身邊，幾次看他徘徊在生死之間。

終于在破曉時分，顧祈拎著滴血長劍，坐上了太和殿的那把龍椅。

冷冷俯瞰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皇帝和太后。

多年荒淫無度，這個皇帝早就盡失人心。

首輔老大人細(xì)數(shù)皇帝罪過，濫殺忠良，寵信小人，縱容外戚干政，殘害手足，賣官賣爵，窮奢極欲無視百姓疾苦。

而后請出先皇密旨，密旨很短，先皇說，大皇子資質(zhì)有限，若是日后為君不賢，殘害手足，九皇子顧祈可取而代之。

滿朝文武跪下山呼萬歲，廢帝楞楞的跌坐在地，一股淡黃騷臭的液體從他身下流淌出來。

我飄在他身邊，看著顧祈君臨天下，那個曾經(jīng)意氣風(fēng)發(fā)，光芒萬丈的小皇子，終于又回來了。

“啟稟陛下，屬下無能，瑞王宮變之時就逃出了京城，王府內(nèi)只有瑞王妃一人?！?/p>

顧祈先是皺眉聽著，當(dāng)護(hù)龍軍首領(lǐng)把驚慌失措的裴月明甩在地上的時候，他看著美艷無雙的裴月明微微傾身，眼里散發(fā)出志在必得的光芒。

“來人，扶裴姑娘起來?！?/p>

后來顧祈表面上封了廢帝為王，太后為太妃。

暗地里卻千刀萬剮了廢帝，把太后改名換姓扔到了下等窯子。

他晚上抱著我的骨灰喝得爛醉。

“星燦，傷害你傷害我們孩子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，你等著，你等著?！?/p>

他爛醉間，好像就能看見我了，踉踉蹌蹌的向我奔來。

卻撲了一個空，摔到了地上。

我心疼極了，虛虛抱住躺在地上的他，“顧祈，我看到了，你好好生活吧，做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?！?/p>

可能是顧祈真的聽到了我的話，第二天，他就宣布要立裴月明為后，百般寵愛。

……

凌遲瑞王那天顧祈沒去。

他鉆進(jìn)了冷宮一間極為陰森的偏殿里。

他拿著那本臟兮兮的古書，親自在地上一點一點畫下一個極為復(fù)雜的圖騰。

那圖騰詭異得緊，讓我和孩子看著就心生向往，想撲上去親近。

他神情專注得好像是在做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。

圖騰終于畫成，他小心翼翼的把廢帝已經(jīng)風(fēng)干的心臟，和瑞王凌遲所得的新鮮心臟，擺放在那復(fù)雜的圖騰中心。

“去請皇后過來?！?/p>

顧祈眼神狂熱，直愣愣的盯著那兩顆詭異的心臟。

隨即刺破眉心，滴出血來，細(xì)細(xì)涂抹在圖騰的花紋上。

他滿臉是血，嘴角卻帶著笑，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興奮，甚是詭異。

姍姍而來，滿臉嫌棄的裴月明幾乎被眼前這詭異的情景嚇破了膽。

她試探著慢慢走近，“皇上？你這是在做什么？”

顧祈回頭看見裴月明，咧開嘴笑了。

指著一張空床吩咐道，“把皇后去衣，綁到床上。”

顧祈要做什么？他是瘋了嗎？這是他摯愛的裴月明??！

裴月明大叫掙扎，顧祈把手指放在唇上，輕輕噓了一聲。

“別吵，別吵，仇人心，姐妹體，愛人獻(xiàn)祭壽元，我都有了，星燦就要回來了。你這具身體我愛護(hù)有加，保護(hù)得極好，星燦會喜歡的。”

顧祈的話語如同情人間的呢喃，裴月明卻驚得瞪大了眼睛，我亦是楞在顧祈身后。

過往種種都能解釋得通了。

原來，顧祈竟然是想用裴月明的身體復(fù)活我。

“顧祈，你這個瘋子！你瘋了嗎？竟然想讓裴星燦奪我身體，放開我，你快放開我！”

顧祈低低的笑著，一揮手，幾個臉上畫著紅色tú騰，頭戴羽毛裝飾的祭司走了進(jìn)來，開始執(zhí)筆在裴月明身上畫下繁復(fù)的咒語，圍著裴月明跳起了詭異的舞蹈。

“顧祈，顧祈，你不能這么對我，我有你的孩子了，我有孕了！”

我心里一驚，裴月明竟然有孕了！

顧祈笑得更開心了，“朕知道啊，瑞王伏誅，你有身孕，真是雙喜臨門，天助我也，朕等的就是這一天，朕的孩子亦能重回人間了。哈哈哈哈?！?/p>

顧祈打的竟是這個主意，我抱緊了懷中吃著手指頭看熱鬧的孩子，我們母子真的能再度和顧祈團(tuán)聚了嗎？

上天真的會如此垂憐我嗎？

儀式開始了。

隨著祭司們的舞步越來越急促，古老的吟唱越來越高亢，裴月明的魂魄開始被一股神秘力量拉著一點一點離開肉身。

拉扯中，她看到了站在不遠(yuǎn)處的我，瞪大了雙眼。

當(dāng)裴月明魂魄完全離體的那一刻，地上的圖騰光芒大作，一股神秘的力量猛的把我吸附到了圖騰中央。

祭司的吟唱聲也漸漸消失了，一切都?xì)w于平靜。

我抱著孩子站在一旁，看著顧祈緊張的守在裴月明身旁。

秘術(shù)失敗了。

我還是一縷幽魂。

裴月明顫抖了一下睫毛，緩緩睜開雙眼，側(cè)頭看向顧祈，低低的叫了一聲，“阿祈?！?/p>

顧祈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，顫抖著把裴月明擁入懷中，仿佛擁住了失而復(fù)得的珍寶。

“星燦，你終于回來了?！?/p>

不，不，那不是我！顧祈，那不是我！

我急得發(fā)狂，卻無可奈何。

正依靠在顧祈懷中的裴月明卻把目光精準(zhǔn)銳利的射向我。

她竟然能看見我了！

她輕輕的勾起唇角，得意的笑了。

顧祈小心翼翼的把裴月明扶下床，親手幫她整理衣擺發(fā)飾。

“星燦，一會我們就去看母妃，母妃肯定會高興的。讓她給你做杏仁甜湯吃，你以前最愛吃的?！?/p>

裴月明低低的應(yīng)了聲好。

剛要轉(zhuǎn)身，猛的被顧祈掐住了脖子。

“你是誰？你不是星燦，是裴月明？還是什么孤魂野鬼？我的星燦呢？”

顧祈雙目通紅，狀若惡鬼。

我就知道，我的顧祈不會認(rèn)錯我。

我只會在情動之時叫他阿祈。

我一吃紅豆就會渾身起疹子，平時毫不關(guān)注我的裴月明不會知道。

裴月明見事情敗露，即使被顧祈掐得喘不過氣來，還是艱難的轉(zhuǎn)頭看向我，放聲大笑。

“哈哈哈哈哈，顧祈，她就在那里，就在那里抱著你們的孽種看著你！我厭惡她卻能看見她，你愛她入骨，你卻看不見。哈哈哈哈?！?/p>

顧祈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我，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見。

“裴月明，你搞了什么鬼？為什么會失??？為什么？”

顧祈掐得更緊了，裴月明臉色通紅，卻得意至極。

“顧祈，我來告訴你為什么。因為，我根本就不是裴家的女兒，我和裴星燦，毫無血緣關(guān)系。裴家再無別的女兒，你的裴星燦，這輩子都別想活過來了?！?/p>

看著顧祈瞬間蒼白如鬼魅的臉色，和滿臉頹然的我，裴月明大笑。

“我是我娘婚前和別人懷上的，她使計瞞天過海，嫁給了裴謙。我根本就不是裴家女兒，卻享受了裴家女兒的尊榮，真正裴家的血脈，這輩子都讓我踩在腳下，真是好笑?！?/p>

原來，竟是這樣。

這個世界上，我根本就沒有血親了。

我絕望的閉上雙眼。

她清脆的聲音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，直插顧祈的心，“顧祈，那天的侍衛(wèi)，都是我親自挑的呢，都是一等一的粗野骯臟之人?！?/p>

顧祈蒼白著臉，形如鬼魅，一把把裴月明甩在地上，咬著牙，一字一句的說：

“把她剝皮抽筋，挫骨揚灰！”

那天以后，顧祈的目光開始沒了焦距，他總是茫然的環(huán)顧四周，期盼能看到我。

我就站在他的面前，卻再也不能出現(xiàn)在他的眼里。

皇后暴斃，顧祈不再選妃，而是從宗室中挑了一個已經(jīng)十三歲，少年老成，極為聰慧的孩子過繼為嗣，立為太子。

他的眼睛再沒有光亮，我知道，他對這個世間沒有眷戀了。

他總是在深夜，抱著我的骨灰壇，喃喃低語，“星燦對不起，你再等等我，再等等我?！?/p>

傻顧祈，我一直在陪著你啊。

一年后。

太后薨逝。

顧祈處理完太后的喪事，看著已經(jīng)熟練政事，初具帝王儀態(tài)的太子，心下再無牽絆。

一個深夜，他打開我的骨灰壇，從里面掏出了一塊雕刻神秘花紋的古玉。

古玉被取出的那一刻，我的身體一陣輕松，一直以來被束縛的感覺不見了。

“星燦對不起，留了你這么久，但是我怕我找不到你，我怕黃泉路上，你不愿等我。”

他端起燭臺點燃了寢殿里的層層紗幔。

熊熊大火中，他終于看見了含笑看著他的我。

“星燦！”

他把我緊緊擁抱在懷中，我們終于又觸碰到彼此了。

“爹爹，爹爹”

顧祈低頭，一手抱起了我們的女兒，一手牽起了我的手。

火光中漸漸出現(xiàn)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，指引著我們一家三口攜手歸去。